前半段自怨自艾,甚至想起了自己那個早死的娘,想她為何将自己生下來。但後半段又很快地痊愈,開始平等地怨恨每一個人。
林敬廉這個王八蛋,林琚這個王八蛋的兒子。謝庭玄也是個裝貨,崔玉響更是個絕世老王八。
檐下會有小鳥歸巢,碧藍天空上會有柳絲如煙,會有花瓣飄落……林春澹擦幹淚水,眼圈通紅,但淺色眼瞳中滿是倔強。
他是絕對不會認命的,用盡各種手段。
倒春寒也來得及時,傍晚氣溫降低,重重烏雲壓着天空,電閃雷鳴,殘存冬日嚴寒的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下來。
雨絲夾雜着泥土芬芳斜斜地吹進卧房中,林春澹昏倦倦地躺在床上,直至感受面頰上些許冰涼,才起身關上窗戶。
轟隆隆的雷聲過後,是一道閃電落地,照得夜空都亮起來。林春澹穿着單薄的中衣,袖口被風吹得疊起,露出瑩白纖細的手腕。
他望着這場及時雨,心中已經有了打算。
少年很有自知之明,他一沒有立場能夠說服謝庭玄和他合作,二也沒有任何有關對方的權柄在手,利誘不行,威逼也不成。權勢去壓?他是權利旋渦最底層的魚蝦。
餘下最後一條,唯有色|誘了。想起那個意亂情迷的夜,燈火搖曳,謝宰輔沉淪之時,眼底似乎燃着的那簇火。
同為男人,他不信那全是藥效。
同為男人,他不信謝庭玄對他完全厭惡。就像他算計謝庭玄,内心想的全是利益,并無感情。可望着男人那張清冷俊美的臉龐,床榻之上,又怎麼會一秒都不沉淪,一秒都不動搖。
謝庭玄,至少對他的身體……
利用自己用有的,換取一條生路,林春澹并不覺得有什麼。因為他不是君子,除了生死之外,餘下的都是小事。
夜幕完全降臨,天濃黑得像是墨傾倒而下。
少年沒有束發,任由鴉色長發垂落,僅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連傘都沒撐,就那麼急匆匆地跑入濃深的雨夜中。
雨勢越下越大,似是要伴着春雷将天地煥然一新般。書房内,案頭鄰窗,謝庭玄素衣廣袖,正伏案處理朝中公務,近來多地雨下不止,春汛泛濫,災民們叫苦連天,朝廷赈災的銀兩卻不翼而飛。
忽地,平地落下驚雷一聲。狂風驟起,刮得窗外的海棠樹搖晃不止,映着模模糊糊的燈影,似乎是吹折了一枝。
謝庭玄最喜海棠,府中遍處種滿了各樣的海棠樹。而他書房窗外的這株,是他精心選種培育而出的垂絲海棠。
便推開窗台,見外面春雨亂灌,垂絲海棠花飄零滿地,殘存枝葉上挂滿了水珠,被燈光映襯得格外晶瑩。
而那折了的一枝,晃悠悠地懸在空中。
他靜靜地凝視着那花枝,心中頗有幾分同情憐惜。先關了窗戶隔絕外面風雨,攏袖起身,意欲将那暴雨中凋零的花枝撿回,暫且擱置在花瓶中。
到處靜悄悄的,除了風雨聲外,就是他踩在木質地闆上輕微的腳步聲。因為謝庭玄喜靜,平日書房不留任何人伺候,隻偶爾席淩路過,幫他歸理閱過的公務折子。
推開房門,卷簾吹起,風雨倒灌進來。男人還未來得及邁步,便被一個濕漉漉的東西撲了個滿懷。
他垂目望去,隻見一張不願見到、卻又魂牽夢繞的昳麗臉龐。
少年渾身被雨水澆濕,連如鴉黑發也是濕漉漉的,眼睫也挂着晶瑩水珠。臉上暈着绯紅,但那雙琥珀色的眼眸卻好似蒙了層水霧般。
他穿得單薄,一件中衣沾濕,便近乎透明地貼在身上。玉白色的修長脖頸,單薄的肩頭,精緻明晰的鎖骨,一切都能夠輕而易舉地望見。
林春澹死死抱着他的腰,冰冷的軀體也緊緊地貼着他。喘息微微淩亂,昂首可憐巴巴地盯着他,委屈道:“大人,别不要我。”
那雙唇,明明失了血色,看起來卻依舊那麼好親。
謝庭玄明明皺緊了眉,明明在心裡提醒這是個卑劣小人,欲望卻如星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但他勉強能夠保持理智,冷聲道:“誰準你到這來的。”
驚雷陣陣,伴随着天邊一道閃電落下。懷中少年頓時抖了下,像極了受驚的小動物,害怕地往他懷裡躲了躲。
很快,衣襟被溫熱的液體浸濕,林春澹帶着哭腔,又重複了一遍:“大人,别不要我。”
是蓄意勾引嗎?
還是真的害怕。
謝庭玄分不清楚,隻是此時此刻,似乎為自己找到了一個不用将他推開的理由。
風雨撲在兩人身上。
在這樣靜寂濕潤的春夜,海棠搖曳,美人在懷。
男人卻依舊保持着那份拒人千裡之外的冷漠,問:“你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