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聲音輕輕淺淺,如風過竹林,什麼痕迹都沒留下。
但它足以讓林春澹差點炸開,從頭皮到腳跟都一陣發僵發麻。
他惶然擡眼。
隻見謝庭玄坐在那,垂着眼簾,看不清神色。
但這才是最恐怖的。
男人身上散發出的冷意仿佛如冬日淩冽的暴風,來自高位者的壓迫感如潮水般湧來,直叫他喘不過氣來。
周遭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樣。
什麼聲音都沒有。
砰砰砰砰砰砰……
林春澹唯一能聽見的,是他慌亂到快要蹿出胸膛的心跳聲。
他死死地抿着唇。腦中雖然混亂不堪,卻還要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着如何羅織謊言,将這事糊弄過去。
但一時根本想不到。
忽然,他聽見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
它成功讓林春澹的腦袋空白了一瞬。
直接跪下了。
他連擡頭都不敢,跪在地上硬着頭皮解釋道:“大人,春澹錯了。春澹不該收崔狗的東西,更不該騙您。”
其實他大緻能猜想到,謝庭玄為何會如此生氣。畢竟他是謝庭玄的男妾,而崔玉響可是謝庭玄的政敵兼仇人。從今日兩人在西山寺内的針鋒相對就可以看出,他們完全将他當做了較量的籌碼。
剛剛臨走前,謝庭玄還不忘詢問他有沒有收崔玉響的東西,顯然是對這人厭惡至極,不喜和這人有任何的粘連。現下發現自己的男妾偷藏仇人的東西,自然會生氣發怒。
想到這,林春澹那叫一個後悔啊,早知,早知他就将簪子藏到另外一隻袖子了。
但不等他多考慮,就聽一聲淡淡的:“崔玉響今日所說,你考慮得如何。”
林春澹愣了。
他猛地擡頭,卻見謝庭玄神色冷淡,正垂目把玩着那隻碧色玉簪。
從始至終,都沒看他一眼。
不知為何,林春澹心中有些酸澀,卻強撐着問:“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搭在衣角的手指攥得很緊。
其實,他聽出他的意思了。謝庭玄這個王八蛋,竟然隻因為他偷藏了一根簪子就讓他去當崔玉響的男妾。
明明來西山寺的路上他們還做了一回,就在這個馬車上。那時按着他的肩膀,于他耳邊低低喘息的時候,怎麼不說讓他去找崔玉響?
謝庭玄這隻用完就丢的狗。
但少年自然是不敢這麼明說的,他心裡委屈,就要使出掉眼淚撒潑那招。
但眼淚還沒醞釀出來呢,先被打斷了。
謝庭玄拿着那根簪子,聲音冷冷:“西山寺裡,你是如何說的。”
聞言,林春澹脊背一僵,連淚水都被凍住了。
他想辯解。
又聽男人冷不丁開口:“你說我們情定三生,佳偶天成。你說你需要,要此生此世來生來世都要和我在一起。”
“那這是什麼。”
謝宰輔看似面無波瀾,就連語氣也是平靜淡薄的。但若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他眼底不斷翻騰的妒火,恨不得化作一張大網,将少年困在陷阱中。
卻繃着下唇,一字一句道:“你們的定、情、信、物?”
他念得極慢,似乎将滿心的情緒都傾注到這其中。
那漆黑如墨的瞳仁,正沉沉鎖定地跪着的少年。而那叩着玉簪的手早就攥得死緊,用力到指節發白。
他在等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