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很正常,那可是仕林的象征孔家啊!
況且,弘曆那小子又不傻,雖然幾房說法不一,但總歸是有漏洞的,孔家若真想成為山東的王冕之皇為什麼他們自家人不知道,反而外人卻知道?
在此之前,和他的父輩們一樣,弘曆的第一反應就是他被人算計了,而懷疑對象首當其沖的就是弘暄。盡管在這起案件中弘曆乃至他的皇瑪法、阿瑪以及叔伯都不曾查到一絲一毫弘暄參與的痕迹,但他就是懷疑這是來自弘暄的反擊。
不過,弘曆也沒冤枉弘暄,事情到了這一步,跟弘暄息息相關不是?
至于說巧合?
那也太巧了,總不能因為弘暄是天命之子老天故意為自己制造矛盾凸顯弘暄的能力吧?讓弘曆相信弘暄是那個天命之子,比自己奪嫡失敗還難以讓人接受。
就這麼認命嗎?
弘曆眼神锃亮,危與機,從來是相對的,這未嘗不是他弘曆的機會。
誰說這件事對他就毫無好處了呢?
老百姓們懂得不多,除了首惡,上面的博弈,他們懂些什麼。再加上統一的宣傳口徑,就算有些許明白人,也不損他民間的名聲。至于前朝官場,被鄙視‘肉食者鄙,未能遠謀’不算什麼,虛僞就虛僞了。屈服于漢人标杆的孔家,就算是嫉惡如仇的漢人官僚也能理解。況且,在利益足夠的情況下,到底是他屈服與孔家,還是孔家屈服他還得另說。
若這件事處理好了,拉攏孔家以及青州官員還是沒問題的。在局勢明顯對孔家不利的情況下,拿捏孔家也不難做到。至于青州官僚,孔家都放過了,為什麼不進一步拉攏人心呢?
将孔家和青州一衆官員高高拿起,輕輕放下,這就是弘曆的取舍。化險為夷,對他最過有利。
對此事的做法,在弘曆作下決定之前,雍郡王父子其實還産生過一番争論。以胤禛較真的性子,借此機會,将孔家不說連根拔起吧,痛打落水狗,狠狠懲戒一番孔家,讓他們有所敬畏才好。到了這一步,隻能進,不能退。哪怕與天下人為敵,也要走下去。
鬧吧,鬧個轟轟烈烈。
總該讓人知道雍郡王府,知道弘曆擔得起事來。
但弘曆不是胤禛,因此面對阿瑪的反對,他是這樣說的:“阿瑪,兒子需要力量。”
“雍郡王府......”
胤禛的話語未落,弘曆已然駁斥出聲:“不夠,還遠遠不夠,”他的眼神滿是執拗,“阿瑪,兒子想要那個位置,那本來也應當是孩兒的不是嗎?”
胤禛想說事情已經變了。
但對着這個小小年紀變生活在汗阿瑪身邊的兒子,他歎息一聲,終歸不曾說什麼。長在皇帝膝下的弘曆和雍郡王府是一體的,但某種意義上他代表的隻是他自己,代表了未來的乾隆帝。
胤禛當然可以強硬的要求弘曆聽他的,隻是,弘曆的想法也無可指摘,積聚足夠的勢力,皇權的天平就可以多一分向他傾斜。再說了,這樣做無愧于心,無愧于民,但正确的事情,就一定會有好結果嗎?
想當年,靳輔、陳潢治河的主張難道不是對的嗎?
那為什麼在康熙二十七年靳輔會被革職,陳潢也被捕入京削去官銜?
因為陳潢與靳輔所提出的“屯田招墾”策略,觸動了部分權貴的利益,因而遭到了以于成龍、郭琇等為代表的江南利益集團的強烈反對和彈劾。
做得正确,未必有好處。
胤禛自己可以這樣做,但他也不止一次聽到汗阿瑪以及兄弟的批評,說他太過較真,不近人情了。因為這個性格,他吃了不少虧,弘曆圓滑些也沒什麼不好。
弘曆也長大了,不是那個他送進宮的還不及他一半高的一知半解的小娃娃了,要不了幾年,弘曆就要和他齊平了。他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抱負,自己的追求。胤禛自然不是毫無野心,隻是他知道,有他的一衆兄弟在,除非局勢糜爛到了極點,否則他自己絕對無望登基。而弘曆有這份心,也做出了選擇,他幫不上太多的忙,也不能拖其後腿。
最終,他長歎一聲,拍了拍弘曆的肩膀:“爺雖看不慣弘暄那小子沒個正形的樣子,但那小子并不好對付。”頓了頓,他又道:“既然,你已經做出來選擇,就不要後悔。”
望着兒子弘曆的背景,想起那些關于孔家累累暴行的訴狀,胤禛的心沉甸甸的。
事發突然,可弘曆小試牛刀,已然露出鋒芒。
隻是,弘曆的做法,弘暄還是失望了。
息事甯人,孔家是被蒙蔽的?
确實是被蒙蔽的,但現有的證據卻不是這樣顯示的,那些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事情也都是事實。在曲阜這片地界,孔家大于國法,衍聖公大于地方知府,這般行為就這樣高高拿起,輕輕放下嗎?
對于弘曆的認慫,其實也很正常。
那畢竟是‘天下第一家’的孔家,是仕林的領袖,弘曆能将那群為禍一方的劫匪繩之以法,将不作為的青州官僚貶谪的貶谪,已經夠可以了。
政治是門妥協的藝術,于國,弘曆這事做得很不地道,但于己,他這一手做得實在漂亮。孔家這事本事就輕不得重不得,瑕不掩瑜,這件事弘曆做得算是可圈可點的。
事情落下帷幕之後最忿忿不平的反而是弘暄——
因為懷疑這件事和弘暄有關,在知道弘曆做法的第一時間,胤礽就來到了毓慶宮試探弘暄。
胤礽:“這麼難接受?”胤礽敲擊桌面,試探他:“你在忿忿不平些什麼?是你自己的謀劃沒有成功嗎?”
隻是他不曾想到的是,他聽到的是這樣一個答案,隻聽弘暄問他:“二伯,孔家的行為是在挖大清的根兒,朝廷上下這個态度難道不是在縱容犯罪?”他執着的問胤礽要一個答案:“上行下效,大清的吏治還要不要了?今日可以為了孔家特殊,明日就可以為了其他權貴特殊,官官相護之下,大清還想要有明天嗎?”
對于弘曆的做法,弘暄确實不滿,但更不滿的是滿朝文武的态度。有時候,弘暄真恨不得大清立馬完蛋。
胤礽下意識的蹙眉,弘暄的迷茫和诘問可真夠紮心的。
做了這麼多年太子,雖說胤礽這太子做得并不合格,但總歸他說是希望大清好的。隻是儒家思想治國,孔家作為孔子後裔,親親相隐下,确實重不得。
隻是還不待胤礽問弘暄為何有此一問,隻聽小太監進殿禀告:“給阿哥爺請安,給嘉親王請安,啟禀阿哥爺天幕又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