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記·曲禮上》:“凡為人子之禮,冬溫而夏凊,昏定而晨省。”
三日後的認親日一早,明明對沈叢保證得甚好的陳圓圓,此時正睡在黃花梨如意月洞門架子床上,任由身邊的大丫鬟擺弄。
古人講晨昏定醒。晨昏即醜時,昏定即亥時,換算成現代的時間,約莫為早上三點和晚上九點。
對于常年賴床的社畜陳圓圓而言,要是知道是早上三點便爬起來準備去認老什子親,她甯可熬夜到淩晨三點再去。
紅月和綠雲撩起前幾日換上的雲紅紗羅帳,見此時許令宛還側躺着鴛鴦繡枕上睡得正香。再看了看旁邊的更漏,約莫半個時辰姑爺就要帶她去榮安堂了,不由得聲音發急,連叫了好幾聲夫人。
陳圓圓此時還在做夢,夢見自己和小姐妹張薇在逛街。張薇生得豔麗,大胸蜂腰,膚白貌美,挑着一雙丹鳳眼問:“圓圓,我最近夢見你有男人了。老實交代,有男人麼?”
陳圓圓吃了一驚,自己夢裡的古代男人她怎麼知道?莫不是在做夢?
她使勁掐掐自己臉,疼!咦,沒做夢?她回來了?
正歡喜準備告訴她最近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見自己和古人成親嫁人了,卻見張薇新做的豆蔻色鑽飾指甲已經戳到她腦門:“陳圓圓,你還不趕緊和我說,我看你這春心蕩漾的樣子就知道你是有男人了!說好了的單身姐妹一起走,誰先牽手誰是狗!”
陳圓圓:······
陪房的俞媽媽見陳圓圓還是叫不醒,聽着丫鬟們的通報,關了門窗發話道:“快把夫人背起來,給她梳妝。”
紅月忙“欸”了一聲,正準備背起許令宛之際,房門被打開,沈叢望了過來,目光一冷:“這是做什麼?”
這是做什麼?任俞媽媽如何老練,此時也想不到怎麼給新姑爺解釋她們在幹什麼。
在她看來,若是被姑爺及沈家知曉,新婦連基本的晨昏定醒都做不到,不止許令宛在沈家日子不好過,傳出去怕是直接給許家姑娘蓋上不知禮的帽子,日後姑娘們說親就難了。
此時夢裡,畫面一閃,陳圓圓和張薇歡天喜地逛街。點了雙球的意大利冰淇淋,巧克力榛子口味的,陳圓圓一邊吃着一邊和張薇說:“薇薇,有件事我要告訴你,我有了個老公。”
“老公?!你扯結婚證了?”張薇顯然受到了驚吓,冰淇淋都沾到了上嘴唇。
“你聽我慢慢和你說,這故事有點離奇······”
還沒等陳圓圓繼續開口,她隻覺得肩頭一陣冷意,不由得身子輕顫了幾分,微睜開眼,便見眼前一個長身如玉的身影。
可不就是她老公麼。
“夫君。”許令宛朝他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柔柔喊道。
說曹操曹操到,這古代人雖刻闆了些,但容貌還是極好的,略作收拾擱現代可以秒殺大片小鮮肉。
沈叢一愣,見許令宛一張小臉睡得紅撲撲,連帶着月白鴛鴦繡枕上也染上了些紅意,小小的一笑恰如滿樹海棠綻放,容色妖冶又攝人。
不由得心一動。
“夫君,抱抱。”陳圓圓隻當還在夢裡,看着那個輪廓分明的側顔,從薄衾裡面伸出手,撒嬌親昵出聲。
沈叢看着許令宛,猶豫片刻,将她伸出被子外的手小心地放回被子内,連帶着被子将她擁在懷裡。
剛才觸手細膩,柔弱無骨。他腦海裡忽然蹦出年少時候讀的《衛風·碩人》,膚如凝脂,手若柔荑,說的便是這般罷。
“令宛,起來了。”他像哄小孩般柔聲哄她。
待到陳圓圓完全清醒時,紅月和綠雲已将她梳妝完畢。
因是新婦奉茶見禮,許令宛今日着了一件大紅簇新紗衫,下圍同色六福石榴裙。頭發梳了婦人的圓椎髻,戴了金累絲抱頭蓮珍珠發簪和白玉耳墜。
既不過分隆重也不特意輕扮,恰到好處的莊重讓陳圓圓眉眼彎了彎。
許令宛朝綠雲擡擡眼,示意她可以到西次間去叫沈叢。趁着這間隙,她随手拿了支螺子黛粗粗描了描眉。
這副身體的本尊确實生了副好顔色。唇不點而朱,眉不點而翠,雪膚凝脂,端的是一副紅顔禍水禍國殃民的妖姬模樣。
想當初從鏡中第一次看見這副樣貌時,陳圓圓也吓了一跳。那時還尚在病中,被婢女扶着的她眉攏病容,眼含輕愁,弱柳扶風的樣子讓身為女子的她也看得驚心動魄。
陳圓圓現代的容貌也不差,可與之相比,真當是雲泥之别了。
沈二爺綴了口茶,看她梳了婦人的發髻,腰系卷雲紋刺繡雙結絲縧配雙衡比目魚玉佩。雖身量修長,體格袅娜,但巴掌大的小臉仍猶顯稚氣,腰間似盈盈不可一握。
到底還是年紀小。
他點點頭:“走吧。”随即二人走去沈老夫人的住處。
一路上穿過甬道和遊廊,曲回轉折,粉牆黛瓦,亭台樓閣間移步換景,頗有江南園林風格。
陳圓圓大學是在蘇州念的,拙政園留園滄浪亭獅子園不知看了多少次。在蘇州各大園林中,她最喜歡的當屬留園。
無外其他,第一次去留園是和初戀男友一起去的,男友背着某米的黑色電腦包,手拿佳能相機,在假山後面找了個适合拍照的位置,大聲對站在小蓬萊亭上的陳圓圓喊:“圓圓,看這裡,看這裡——”
媽的,這個渣男!陳圓圓想到他就咬牙切齒,在心裡暗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