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聞言,看了看她素來敬仰的父親,再看了看俯身在地的生母秋氏,最後再瞧了一眼面色發冷的繼母,最後幾番嗫嚅,也不曾開口。
看沈棠這副模樣,令宛便知秋姨娘所求約莫并非她所求。之前沈棠見過狄遠緻,若真無意也不會擔心自己配不上他。
來這燕僖居,估計是聽秋姨娘院子的人說了姨娘為着她的親事特地求了主母,惹了主母發怒罰跪,因而忙趕了過來。
這世間,大多父母愛子女遠過子女愛父母的。沈棠便是那極少數的一撥,不管秋氏曾如何對她,在她心裡,始終是她的生身母親。
陳圓圓想起了陳爸陳媽,不知道另外一個時空裡,他們還好嗎?
一時間,心裡泛酸,面容也不複剛才的冰冷。
再看沈棠,模樣雖随了秋氏六七分,獨一雙眼睛生得極亮,像極了她老子。此時雖跪着,卻跪得筆直。
若清雪下的幾竿修竹,皎皎間自有端雅風姿。
沈叢與沈棠,想來老子外面再怎麼厲害,其實也隻是千千萬人中一個普通的父親。
對于花兒一般的女兒,父親們很少知道該如何和女兒交心交談。
陳圓圓心下終是不忍,暗歎了一口氣。
這個愚蠢至極的婦人,她不知道她這樣做會害死自己的女兒麼。
令宛想到長嫂盧氏和她說的關于棠姐兒的隐秘,心裡對這孩子更是憐惜了幾分。便淡淡開口:“秋姨娘,你且回答我一個問題。”
“且不論親事還未定,若如你意,棠姐兒之後嫁的不是幽州狄氏,她該如何自處?”
秋姨娘泣聲一滞,不明白這個貌美的年輕夫人在說什麼。
不嫁給那貧寒舉子,不正正好麼?但若正正好,為何又要單獨問她呢?
她有些惶惶然,拿不定主母的想法。餘光中卻見棠姐兒的嘴唇咬得更白了幾分。
是個聰明的孩子。
令宛此時已懶得看秋氏,即使說得這樣直白了,她還是不懂,相當于對牛彈琴。
便微微側過身,看着棠姐兒,柔柔問:“棠姐兒,若你父兄都覺得這個狄舉子極好,你可願意嫁?”
棠姐兒聞言,身子一震。
看了看面沉如水的父親,再看了看神态不似剛才冷淡的繼母,想了想,随即啞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兒不敢妄自尊大。”
很好。卻又不好。沈棠雖給出了令宛滿意的答案,但她此時也說不清自己該是喜是悲。
從她自己的角度來,作為一名受過高等教育的納稅人,什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封建毒瘤。幸福掌握在自己手中,有愛大膽追。
可當她處在這個時代,深知對于一個女子來說人言、名節的可貴,那是幾乎等同于生命的重量。
剛才她暗自小小期待過,若棠姐兒說出想追求自己幸福的這種話,她定用全力,護她一世周全。
隻不過,這樣的平等自由意識,棠姐兒又怎麼會有呢?
心裡複雜情緒交織。
許令宛示意綠雲端來圓兀,讓紅月扶起她坐下。接着雙手交疊于腿間,鄭重看她。
看她慢慢止住哭泣,才道:“棠姐兒,你在家學裡都學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