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令宛自然不知道褚嬷嬷說的“照二爺往常的規矩,這小蹄子今晚就要讓人牙子賣到軍營裡去的”這話。
畢竟,她想過如何懲罰下人,想過使一些手段讓他們循規蹈矩,但從沒想過要威脅到他們性命上去,更從沒想過去糟踐他們。
而沈叢則不一樣。
他是一個封建主義下長大的世家子弟、當世能臣,在時代的框架下面,當下的這個身份,他做不到一些人情上的共情。
之前許令宛才穿過來時,就聽俞媽媽和自己偷偷咬耳朵,說“老奴聽沈府下人們說,二爺不是個好相處的性子”。
那時她還覺得很詫異,沈二爺看着冷然生畏,實則對她也從來沒不好性過。
這大半年的柔情相處,估計許令宛自己也忘了,她的夫君是沈叢,朝廷二品史部尚書兼少子少師。
他若沒些強硬手段,在風雲詭谲虎狼環伺的朝堂上如何能占據一席之地?
“母親。”進了燕僖居正屋,沈棠首先反應過來,福身行禮。
剛才那番雷霆手段着實震驚了這個十四歲的女孩。
前頭嫡母王氏,治家也嚴,卻喜歡春風化雨敲打收服,端的是此消彼長相互制衡的内宅之術。
而同為高門大族出身的許令宛,卻沒那麼多講究。下手治家快準狠,做派像極了斷案多年的老辣狠吏,連懲治人時走的都是不服就滾的粗暴路數。
沈棠随父親站在廊下目睹了全過程,越看越心驚。
雖令宛隻比她大了兩歲,可這雷厲風行的手段和祖父與她講過的名堂斷案如出一轍。
她甚至扪心自問,若她也是這般年紀,若自己遇到同樣的處境,面對後宅如此棘手之事,隻怕無從下手。即使理出些頭緒來,大約也是瞻前顧後衡量多方因素,無法如此當機立斷,殺伐果決。
一時間,對這個看似嬌豔的繼母,尊敬之中又不免多了幾分畏懼。
沈棠眼底的變化沒能逃過令宛的眼睛。
她忽然生出一種可笑感,于是便淡淡瞧他們一眼。
今天她的燕僖居可真熱鬧啊。
秋姨娘在,沈叢沈棠也到了。
剛好人齊了,戲台子也搭好了,這主角是該上場了。
于是,示意紅月将沈叢和棠姐兒帶到秋姨娘跪着的西次間。
西次間中,秋氏還跪着。
此時見沈叢和沈棠一并走來,本以止淚的雙眼又開始秋水泛濫,拿着帕子低低抽泣起來。
那姿态,我見猶憐。
沈棠見生母跪在地上,當即也跪下。卻是不吭聲,隻死死咬住嘴唇。
“二爺,秋娘求您,莫要讓棠姐兒嫁給那幽州舉子。幽州山高路遠,日後隻怕是想回來見一面都難啊。”秋氏立即磕頭泣訴。
陳圓圓受不了這種抓馬家務事,微微扯了扯嘴角,轉身就想離開。
可腳剛打轉,沈叢就不動聲色地将她拉了回來。
令宛隻得無奈地眼觀鼻、鼻觀心地坐下。
面對秋氏的哀泣,沈叢恍若未聞。隻是在看着沈棠跪下的瞬間,眉頭才幾不可見地微蹙起來。
他看向沈棠:“棠姐兒,這也是你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