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方才說的膳食……”
“讓廚房做點容易飽腹的,再把那些禮物包好。”她唇角微勾,“走吧,為我更衣。”
新來的側妃去拜見王妃,身後領着一大群的丫鬟,聲勢浩大。秋白芍一路朝海棠閣走去,走了兩刻鐘還沒見到影子。薏兒見她頭上滿是細汗,不由抱怨,“這麼熱的天,王妃中暑了可怎麼好,王府總共才多大,她這麼住得那麼遠。”
随行的丫頭笑嘻嘻地答了,“那是自然,王爺讨厭她,不許她出門,哪裡像咱們王妃,王爺親自題了白芍院三字讓人做成匾。不僅住得離王爺極近,而且裡頭的規制都是按照貴妃的樣式來,她算什麼呀,日後合該來給咱們秋王妃請安才是。”
“住嘴,這樣的話可不能亂說。”秋白芍制止了兩人的話,可是她面上是笑着的,沒有一點不高興的意思。
這王府裡頭的女人都是鐘鼎之家出來的,而秋家不過是個京城中賣藥的鋪子,庶民而已。身為庶民的女兒,秋白芍能惹得三王爺愛慕,着實是費了不少時間精力。
如今她雖然跨入了王府,榮寵無數,甚至也許不久就能入住中宮,但卑賤的家世永遠是秋白芍心頭的一根刺。
那梅洛是京中第一姝又如何,父親是三品大員又如何,她倒是好奇,第一美人哭起來和常人有什麼兩樣。
一行人捧着禮品進了海棠閣,秋白芍站在門口,打量了下四周,果然偏僻陰冷。她理了理衣襟頭飾,伸手從婢女那兒拿過了裝膳食的食盒。
正準備步入院中,忽地聽見了一陣琴聲,那聲音幽雅低婉,似細水涓涓淌下,伸手探入,無法擋住遠逝,徒留指間蕭然逝去的悲然。
“窗前誰種芭蕉樹,陰滿中庭。陰滿中庭。”
有誰和着琴聲低吟,那聲音算不得吟,隻能算是自語呢喃。一字一頓,沒有力氣,虛弱到連念一整句的氣力都無,全然被琴聲掩蓋,若不細聽,根本無法察覺。
“葉葉心心,舒卷有馀清。傷心枕上三更雨,點滴霖霪。點滴霖霪。愁損北人,不慣起來聽。”
門外的一行人聽見了這番微啞的吟唱,薏兒當即惱怒,“這王妃哪裡像是病了,竟然還有心思起來彈琴作樂,想來也沒什麼大病,隻是主子您聽,那句‘不慣起來聽’,可不是誠心擠兌您麼。”
秋白芍擡手,止住了薏兒的話。
到底是名門世家的美人,就算是哭都哭得和旁人不一樣,真有雅緻。
她輕笑一聲,邁步入内,一眼看見,庭中右側樹蔭之下,古琴之旁坐着一位女子,身着單衣,雲鬓純然,沒有絲毫的收拾點綴。其面色病白,雙眼微垂,長睫掃下,将眼底的青色掩映得愈加深沉。
她雙手撫琴,台階上的一行六月雪落了幾瓣殘花花瓣,正巧掉在了琴弦之上。
掃弦一顫,花瓣無聲落地。
此情此景,實在悲涼。
“海棠閣中沒有芭蕉,昨夜也未下雨,想來惹得姐姐好夢的是喜樂之聲了。”秋白芍開口,她待女子擡眸過來後,屈膝行禮,“是妹妹不好,讓姐姐傷心難過了。”
她面色含笑,眸中藏着局中人才能心領神會的嚣張。可一擡頭,卻赫然看見那不受寵的三王妃無聲的歎息,她面色蒼白若紙,連着那聲短歎也如碎玉一般支離破碎。
她并不意外秋白芍的到來,也早料到了對方的姿态,隻是有些無奈與疲憊。
“是我無能,沒法侍奉王爺。”女子說着,氣若遊絲,笑容牽強客氣,強撐了一分體面,“妹妹能代我侍奉,我怎麼會傷心難過,該謝謝妹妹才是。”
秋白芍愣怔,東南風一掠,女子的青絲浮動。她像是灰燼中最後的兩三點火星,透着灰敗,可還倔強地支撐最後的溫熱,需要人狠狠踩上一腳,來回碾壓才能完全熄滅、才能完全放心。
她笑了,京中第一美人傷心欲絕的模樣,實在賞心悅目。令人想要一看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