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宴,尉遲砺午後便來了海棠閣,見到還是一身常服的梅洛後,不悅皺眉,“馬上就要進宮了,你怎麼還沒開始收拾。”
“臣妾剛想派人去和王爺說,不想王爺就來了。”梅洛挽着帕子掩唇,微微咳嗽了兩聲,“臣妾的病還未痊愈,這次宮裡的中秋宴想請兩位側妃代勞。”
尉遲砺眉頭皺得愈深,他每回見梅洛,梅洛不是哭哭啼啼就是病歪歪的樣子,實在倒人胃口。
“那好吧,這回我就讓芍兒代你去了。”他道。
“王爺。”梅洛倏地開口,欲言又止,很是躊躇。
“有什麼話就說。”
“王爺……您知道,太後娘娘與秋側妃有些許誤會,”梅洛擡眸看了尉遲砺的臉色一眼,斟酌着開口,“況且這次中秋宴不隻是家宴,還宴請了三品以上的大員。”她頓了頓,提醒道,“戶部尚書同他夫人也在其列。”自然,她父母也在。
尉遲砺立即反應過來這話的意思了。
“你說的有理。”梅洛去就罷了,左右她是正妃,可若是梅洛不去,帶側妃前去的話,那個場合,清瑩比秋白芍适合太多。
“可是……”尉遲砺心有不忍,宮中宴會結束沒個準時,他不想芍兒在這樣的佳節裡孤單一人。
“臣妾雖然身體不适,可陪秋妹妹說話的力氣還是有的。”梅洛笑道,“王爺隻管盡興,臣妾會與秋妹妹作伴,不會讓她孤獨一人的。”
尉遲砺頗為意外地瞥了自己這位王妃一眼,“你們感情倒是深厚。”
他現在去白芍院,秋白芍幾乎日日都會提到梅洛,身上穿戴的不少都是梅洛的東西。昨日他聞見寝室的熏香味道淡雅特别,随口問了句是什麼香,不想連芍兒現在用的熏香都是梅洛給她的,說是用來安神助眠。
兩人才認識了兩月有餘,竟是和親姐妹一般交好了。
梅洛莞爾,“秋妹妹乖巧懂事,誰人見了都會心生喜愛。”
這話尉遲砺聽着高興。他點了點頭,“也好,那你就去和她一道作伴吧,我何時回來會讓人遞消息的,不用多等。”
“是。”
送走了尉遲砺,秋石替梅洛換出門的衣裳,她跟在梅洛身側,将這些日子梅洛和秋白芍之間的緩和看在眼裡,雖然心裡還是氣惱,但不再常說秋白芍的壞話了。
梅洛見她面含擔憂,遂道,“我知道你覺得我剛才多話了。”
“奴婢不敢。”隻是怕秋白芍知道了是王妃出言阻攔她進宮,會對梅洛心生怨氣。
“她是個聰明人,顧大局,識大體,所以能被王爺喜愛了三年有餘。”梅洛撫了撫鬓上的步搖,她看着鏡子裡自己的頭發,似乎想起了什麼,喃喃,“更何況,我也有我的一點私心。”
“走吧。”她起身,“把從府裡帶來的桂花釀裝上,夜晚冷清,有點酒才能暖一暖。”
“主子……”秋石聽出了她話中的孤寂,自進入王府來,主子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纏綿病榻之際,幹渴到醒來,四周也是寂靜漆黑的。唯一會來看她的,竟然還是搶走她榮寵的一個側妃。
這和守寡有何分别。
進宮事情繁瑣,午後就要出發,梅洛收拾妥當用過膳後,便去了白芍院。
遠遠地還沒靠近,她就看見了立在院門口的秋白芍。
“主子,奴婢沒有派人去通知秋側妃,她怎麼知道您要來?”秋石疑惑。
梅洛站在回廊的陰影下,望着白芍院口的女子,搖了搖頭,“她不是在迎我,是在送别呢。”
“送别?”秋石往前偏了偏頭,遂才看見了始末。
從白芍院的門口可以隐約望見王府前門處停着的車輿,那是送三王爺和清側妃入宮的車輿。
秋白芍就站在院門口,看着男子穿着一身團蟒朝服,攜着女子的手坐進了車裡。那玉飾的腰帶上還挂着她做的荷包,一步一搖晃、一步一搖晃,顯得累贅了。
她站在院口,一直站到看不見車影才徐徐轉身,剛一回身,就看到了廊上的梅洛。
綠廊右側開滿了茉莉,味道清苦,顔色雪白。梅洛對上了她的視線,回了她一笑,秋白芍知道她全看見了。
口鼻相通,濃郁的茉莉花香聞久了,她舌根處也殘留着嚼爛的茉莉花味——沒有一點甜味,泛着濃烈辛辣的清苦。
就在昨日她還曾幻想着,或許真如梅洛所言,王爺這幾天日日睡在清瑩處,是想将中秋空出來陪她。
梅洛提步上前,秋白芍沖她扯出了抹自嘲的笑,又望向了王府的大門,像是在望一團濃濃的灰霧,眼裡茫茫的一片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