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她輕聲開口,缥缈得聽不真切。
“梅姐姐,我甯願陪在王爺身旁的……是你。”她說。
那她起碼可以安慰自己,梅洛是王妃,她隻是個妾。
“可我不願意陪在我身側的是他。”梅洛握上了她的手,側了一步,擋在了秋白芍和王府大門之間。
她要她看着她。
“紅顔未老恩先斷,妹妹,他是王爺,未來還可能會是皇上,你要自重。”
“我知道。”秋白芍垂眸,她的眼睑被濃密的長睫壓着,沉沉地擡不起來。“我早就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男人總要三妻四妾的,更何況他還是王爺。”
梅洛捏着她的手,用了讓她回神的力氣,柔聲道,“我們進去吧。”
“嗯。”
這會兒的功夫,秋白芍緩和了一些,她有了精力同梅洛閑話,“梅姐姐不是身體不适麼,怎麼突然過來了?”
梅洛笑道,“那是诓人的話,是我不想去宮宴罷了。”
看着女子輕松寫意的神色,秋白芍都替她擔憂,“梅姐姐,你是王妃,就算你不争不搶,可有的是人眼紅你這個位子。今天是皇家的團圓宴,你不出席,卻讓一個側妃代你,外人見了,心中會有思量的。”
雖然是用抱恙為借口,可誰想要一個一直病怏怏的兒媳,再過段時間,保不準太後皇帝都會對梅洛不滿。更别說王爺到現在都還沒碰過梅洛,七出之中,無子去、有惡疾去。秋白芍是真為她着急。
“思量就思量吧,打我嫁入王府,外人早就有思量了。”梅洛依舊不甚在意。
“你就算還在和王爺怄氣,可今日家宴還請了三品以上的大員,機會難得,梅姐姐可以同你父母團聚呀。”
“那你怎麼辦。”梅洛問。
秋白芍一怔,想起了病床上的娘親,她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起了帕子。“我無妨的。”她說。
“中秋佳節,我怎麼能讓你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梅洛握住了她的手,連帶着那帕子一起,“方才你也看到了,王爺身邊的女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他雖然是我的夫君,可這一生中,他陪在我身邊的時間還不如你我相伴的多。”
她扯着嘴角,難得露出冷嘲,“這樣的人,還算什麼家人。”
“姐姐慎言。”秋白芍睜大了眼睛,沒想到向來溫順的梅洛會說出這樣大不敬的話來。
“我說的有什麼不對?”梅洛無疑是外柔内傲的,她有着一個世家小姐和才女的清高傲骨,“中秋是該親友團聚的日子,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一個注定不屬于我的人身上。”
那雙秋瞳看向了秋白芍,她抿着唇微笑,浮現一種獨屬于女兒的腼腆歡喜,“可你日日都陪着我,就算日後我人老珠黃了,你也不會棄我如敝屣,我哪句話惹你不高興了,也不會牽連整個梅家。若說是親人,這王府裡你才是我的唯一的親人,我隻願意和你一同過節。”
秋白芍微微張唇,心下震撼無比。她萬沒有想到,梅洛是這樣看待她的。
但靜下心來,她覺得梅洛說得不無道理。
她與尉遲砺相伴了三年,每一次相處她都戰戰兢兢,想方設法地提前設計好了每颦每笑。尉遲砺與她而言,永遠都先是皇胄王爺,而不是自己的丈夫——
就連她想當尉遲砺的妻子,也不過是因為他的妻子是“王妃”的緣故。
他太過高貴,秋白芍這一生都不可能在他面前随意使性、與他并肩齊平。
尉遲砺是王爺、是主子,是她的搖錢樹。他不是親人。
現在她還受着寵愛,可是二十年、三十年之後呢,年過半百的她,沒法從小姑娘的懷裡勾來尉遲砺。到了那個時候,與她成日相伴的或許真的隻能是梅洛了。
“梅姐姐,”她想通了前後,心中滋味難言,“你就是為了陪我才托病不去的?”
梅洛擡手,指背順着秋白芍的鬓角滑到了下颚,她像是在撫慰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滿含憐惜。“自打清側妃入府,你就寝食難安,消瘦了不知多少。你娘的病也未痊愈,你又是個敏感多心的,這樣的日子裡,若是留你一人在院中,你怕是又要感傷難眠了。”
她的手指微涼,在側臉處留下了一道絲柔的涼意。秋白芍眼睫撲了撲,她嗅到了女子腕上的紅茶香,還嗅到了一股令她心顫的滋味。
這動作似乎太過親近了,可偏偏又是那樣純潔美好,不染一絲雜念污穢,叫人生不起防備。
梅洛很快收回了手。秋白芍在她眼中仿佛隻是一朵需要憐惜的脆弱花朵,而她,僅僅是個惜花之人。至于方才的動作,亦不過是情難自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