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搬去了院裡坐着,身後放了驅蚊的香薰,桌前放了糕餅果品。
夏夜甯靜,褪去了白日的浮躁,梅洛坐在石凳上吃了兩盞,面露紅暈。
秋白芍沒想到她比自己還容易醉。
梅洛喝着喝着覺出了些不對勁,左右四顧,“你這裡怎麼連蟲鳴都沒有,怪冷清的。”
“王爺嫌吵,就讓人粘掉了。”秋白芍啜着杯中的桂花釀,這酒和她陪尉遲砺喝的不同,甜蜜溫潤,倒像是桂花味的蜜糖水,喝到肚中暖呼呼的,從唇齒間到胃裡都開出了攢簇的桂花一般。
她喜歡桂花了。秋白芍喜歡燦爛甜蜜的東西。
梅洛聽了之後搖了搖頭,舉着杯子,仰頭遙敬明月,“明月别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多好的聲音,怎麼粘掉了呢。”
秋白芍看向她,女子臉色紅潤,眼眸處彌漫着霧茫茫的水色,她稍一歪頭,鬓上的流蘇倒去了一邊,發出了珠翠相撞的脆響,彌補了此時沒有蟲鳴的寂靜。
“梅姐姐,你醉了。”她搭着梅洛的肩膀,想要扶她起來,卻被一把抓住了肩上的手。
“白芍,你這院子真好看。”她突然開口,秋白芍愣了下,就見她扯了扯嘴角,笑了兩下,“你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我為你高興,可是我呢……”
那笑忽然沉寂了。她抓着女子的手不放,擡頭看她,眼神是濕潤的,迷茫困惑,“是不是我從前太奢靡浪費了,所以才把後半生的福氣都用盡了?”
她執拗地望着她,像是迫切地希望從她口中聽到個否定的答案,那張臉上滿含凄凄,茫然而哀傷,茫然着前路、哀傷着前路。
秋白芍咽下了喉中的桂花香,她坐回了梅洛身邊,撫着她的手,安慰,“不是的,梅姐姐的福氣在後頭。”
梅洛擡手仰頭,如牛飲水的又是一杯酒。
“我知道……”她垂下了眼簾,纖細的睫毛在眼中打下濃郁的陰翳,女子出口的聲音像是低低的嗚咽,可她偏偏又沒哭,徒勞地給自己留下最後一分顔面。
“新婚之日,王爺就告訴了我,我這王妃是當不久的,這個位子遲早是你的。”
“梅姐姐!”秋白芍驚愕失色,“我不想做什麼王妃,那必然是王爺說的氣話。”
梅洛擡眸,黑色的瞳孔無言地凝視着秋白芍,緊盯着她的心。片刻,秋白芍避開了她的目光,拿起了桌上的酒杯掩飾性地給自己灌了一口。
她從前是很想的。
“我應該讨厭你的,”梅洛不逼她回答,她撐着桌子,傾身上前。“可隻有你願意來陪我、同我說話。”
她攀着秋白芍的肩膀,醉酒之後整個人都綿軟無力,像是有氣無力的藤蔓爬在樹幹上喘息。
右手的指尖擡起,她描摹着女子的眉眼,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呢喃,“遠山黛……你畫起來真好看……”
那呼出的氣息和桂花釀如出一轍,溫熱而甜蜜,被秋白芍聞見了。
“梅、梅姐姐。”她無意識地聲音發顫,心跳如鼓。
梅洛搭在她肩上的手并不用力,松弛得一甩就能甩開。秋白芍想站起來逃離這份異樣的旖旎,可覆在她身前的女子是那樣的軟,醉得酥了骨頭,她若是離開,梅洛必然會因為立不穩而摔倒。
桂花和紅茶的香味攪拌在一起,那不是什麼甜到膩人的氣味,可秋白芍才嗅了幾口,便有點天旋地轉,腦子也混沌了起來。
眉上的手順着面龐下滑,停留在了側邊的臉頰上,梅洛靠得愈近了,她的聲音也更加輕低,隻剩下氣音。兩人近在咫尺,可聽起來卻依舊仿若隔山:遙不可及、缥缈無迹。
“我回不了梅家、失去了丈夫,”她說,“白芍,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
秋白芍呼吸凝滞,她倉皇而答,“我自然、自然會一直陪着你的。”
這是倉促之間的應付,可說完她又冷了下來。
否則她又能與誰作伴呢,王爺?她哪有專寵百年的手段。
聽到了想要的答案,梅洛笑了,她松了口氣似的,一頭歪在了秋白芍肩側,懶懶地靠着她,為她斟酒、送到她嘴邊。
“喝呀,”她彎着眸子,裡面月光氤氲得醉人,“你不喜歡麼?”
甜蜜的酒水碰在了唇上,有些許滋味順着唇縫流入了口中,那樣柔和,那樣香甜,很快就把唇齒撬開了。
秋白芍暈乎乎地低頭,就着梅洛的手,飲下全部。
這一夜皎月明亮,充斥着桂花的香甜,直到薏兒和秋石覺得不對勁出來察看,才見兩人醉得不能站立。
等各自為主子清洗更衣後,秋白芍拉着梅洛的手,讓她随自己一塊兒去寝屋睡覺。
她還沒給梅洛講完娘親是如何教她唱曲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