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未有人對秋白芍說過這樣好聽的話,尉遲砺嘴裡的情話她不會當真,因為秋白芍知道,那是她一步步設計得來的愛情,但梅洛不同,她從沒在梅洛跟前裝過賢良懂事,反而在她露出過嚣張的獠牙之後,梅洛還視她如玉。
秋白芍用力地抿着唇,她努力控制自己不要高興得太過分。
她怎麼能與你相比。
但她抑制得不太嚴實,總有雀躍從眼角眉梢或是唇畔見縫插針地溢出來。
秋白芍又不覺得冷了,現在陽光正好,溫溫柔柔、和和氣氣,照得人通體舒泰,暖和精神。
兩人一道回去,梅洛看着秋白芍複習指法,練了一會兒後她才想起來問,“對了,昨晚你不是侍寝麼,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王爺用過早膳了嗎?”
“王爺今日有事走得早,我随便用了點就過來了。”秋白芍沒告訴她自己其實還沒吃。
梅洛點了點頭,目光又凝在了弦上的纖纖十指。
“你平日裡好像不愛染指甲。”她問。
秋白芍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也去看自己的指甲,她解釋道,“梅姐姐有所不知,民間的女兒家,除非是大财主大富商,否則不會打扮得那麼精細的。我在秋府的時候,就算是嫡姐都不曾染過指甲。”
她能在臉上下功夫,可若是連指甲都染上,就太過惹眼了,必然會招來麻煩。
“那正好,我今日要染,你同我一道吧。”梅洛拉過她的手仔細觀賞,“你手指纖細,染起來肯定好看。”
秋白芍猶豫道,“我撐不起豔色,還是姐姐染吧。”雖然沒有染過,但她也知道染花無非是無論是用豆蔻牡丹月季海棠之類,她清楚自己隻能算是小家碧玉,突然把指甲染得血紅,看起來會顯得妖媚突兀。
“誰說一定要豔色了。”梅洛起了興緻,她也不教秋白芍彈筝了,拉着她起來,“方才在花園,我瞥見池裡一池的粉綠,芙蕖開得正好,咱們去采兩朵回來,搗成泥再加點香粉,敷在指甲上就成薄薄的粉色了。”
“梅姐姐,”秋白芍哭笑不得地拖住她,“現在都巳時了,往外一跑衣裳都得汗濕,而且一會兒用完膳是你午睡的時辰,咱們下午再去罷。”
梅洛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被外頭熱得有氣無力的蟬鳴攔住了腳。
“好吧,那咱們還是先學筝。”她應了。
兩人剛一坐下,秋石便過來說,薏兒要見側妃。
秋白芍頓了頓,她才想起來自己早上派薏兒去取藥了。
待薏兒進門,對着兩人行禮後,湊到了秋白芍耳邊提醒道,“主子,那藥得敷上三四個時辰才見效。”
一個上午過去,秋白芍再不回去上藥,今晚侍寝時恐怕就會被三王爺瞧見了。
“知道了。”她看了一眼梅洛,很快又收回了目光。
她方才才答應梅姐姐用完膳後下午去染指甲。
“怎麼了。”梅洛見她面露難色,也跟着擔憂了起來,“是出了什麼要緊的事麼。”
“沒什麼,一點小事。”秋白芍坐着沒動,她知道自己可以找個理由離開一會兒,下午再回來就是。可她就不想動彈,就想在海棠閣多待一會兒。
“你不必顧忌我,有什麼事情就去忙吧。”梅洛寬慰道,“我們明日再去蓮池就是了。”
“那也好,”秋白芍還是站了起來,沖她笑着道,“不必明日,我去去就回,等姐姐午睡醒來,一準能看見我。”
“嗯,你去吧。”
梅洛送她出去,目送着人影後不見後,才徐徐轉身回了屋中。
秋白芍說到做到,午睡剛醒,梅洛朦胧之間看見有誰坐在自己床邊,這身影眼熟得很,尉遲砺不在的那段時間,她病得厲害,秋白芍便是這般整日守着她。
此時再看,叫人安心親切。
“你來了。”初初睡醒,女子的聲音微啞,沒有平時的清悅,多了些許醇厚的甘甜。“怎麼不叫我,來多久了。”
說話之間,她撐着想要起來,秋白芍扶她,“來了不久,剛坐下姐姐就醒了。”
梅洛彎唇,鼻間倏地嗅到了一股刺鼻的藥味。
“怎麼,你身子不适?”她傾身搭着秋白芍的肩探查,“哪裡受傷了?”
秋白芍連忙安撫道,“沒事沒事,來之前整理院子裡的存藥,手上沾了點味道而已。”
“你休要瞞我。”梅洛蹙眉,“從前我就總是在你身上聞到藥味,這段時間好不容易不見了,今天這個味道又出來了。你到底犯的是什麼病?”
秋白芍被她的關切看得窘迫,這傷實在尴尬,況且梅洛到現在都還未承過恩,她若是說出來,不知道梅洛心裡會不會不舒坦。
見她一直支支吾吾的沒個準話,梅洛急了起來,幾次催促,對方才低着頭小聲道,“我昨夜侍寝了。”
“我當然知道你昨夜侍寝了,我是問……”梅洛語塞,她猛地反應過來這話的意味,也跟着發窘起來。
“那你從前……”她試探地問道,見秋白芍點了點頭,眸中的幾分羞窘便全然化為了擔憂,脫口而出,“給我看看傷。”
“什、”秋白芍睜大了眼睛,萬沒想到梅洛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連忙擺手,“一點淤青而已,不妨事的,塗了藥就好了。”
“千萬别這麼說,”梅洛道,“你這藥怕是差人在街上買的,隔着衣物我都能聞到這麼濃的藥味,想來不是什麼好藥。我從前跟母親學過一點醫理,你讓我看看,回頭我讓丫鬟把藥給你送去。”
“姐姐好意,可……”可傷在腰腹,叫她怎麼好意思脫衣給人看。
“你别害羞,平常你沐浴不也是丫鬟們伺候的麼。”梅洛勸她,可自己兩頰上亦浮現了紅雲,她挽着帕子遮擋在唇前,像是這樣就能擋住波瀾着的羞澀。畢竟還未破身,論到實處,此時的梅洛和閨中小姐一般無二。
這理由太過充分,秋白芍一下子便說不出拒絕的話來。況且私心裡,她也不想拒絕梅洛。
她拒絕不了這份生來頭一回嘗到的姐妹之情。
歌妓所出的庶女,活得太孤單了。
“那就,麻煩梅姐姐了。”她說着,膝蓋點上了王妃的床榻,這張向來隻有王妃一人躺過的床被另一人覆上。
女子微微擡起了下颚,她對着王妃,雙手主動解開了自己的衣襟。美麗得像是獻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