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很快得到了秋白芍避子的消息,她撐着額角,在炕桌上支了許久。
“主子也别自責了,按照秋側妃的性子,指不定隻是做個樣子而已。”秋石寬慰她。
梅洛搖頭,“不會,她知道她太容易懷子了。”
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絕,若是轉頭又懷上了孩子,秋白芍便是得不償失。
“主子是說,側妃真的……”秋石微訝地掩唇,“這才相識不過三個月啊。”
梅洛瞌眸,颔首輕語,“意料之外。我是真沒想到她會為了我做到這一步,之前那句‘你擔心我有孕’其實不過是我随口一句的調侃,她卻真放心裡了。”
“真是糊塗,”她歎了口氣,“清瑩複寵在即,她該趁此機會懷子的,否則等戶部尚書那邊瞞不住了,還不知道要怎麼受清瑩的氣。”
“那正好讓她們鬥去,”秋石坐到了梅洛身側,歪着腰給她按頭,“主子,這王府裡除了您,别人可不能有孕,是個女兒還好,若是有了世子……”
梅洛回頭看她,“我确實喜歡白芍,若她能生下個女兒,我就做主讓她的孩子和四弟結個娃娃親了。”
“可若是世子,這整個王府就都是他們的了。”秋石補充。
梅洛扯了嘴角,懶怠地輕笑了聲。“也好,反正我懶得生,白芍若是生不下長子,其他人怕也生不出什麼來。大家都空着,幹幹淨淨的也好。”
她說完拂開了秋石的手,“我這病該好了,下回她來了就讓她進來吧。海棠閣遠,來回一趟不容易,我也不是真的惱她,後宅子裡鏟除異己這種事咱們見得還少麼。”
“主子心善,任誰看了清側妃那個可憐樣,心裡對兇手不滿都是正常的,她一點兒也不冤枉。”秋石起身,“今天天陰,不曬,奴婢陪主子去院子裡走走吧。”
“罷了,沒那個心思。”梅洛扭頭,回到了桌前,“該到清瑩寫家書的日子了,你把紙筆拿來,我寫完睡一會兒。”
“嗳。”秋石依言照做。
王爺疼愛秋白芍,出了巫蠱這檔子事勢必要嚴懲清瑩,可他又想要她父親的助力,便讓梅洛幫忙遮掩。
除了提點下人嘴巴嚴實以外,這半月以來,梅洛已然臨摹了清瑩的筆迹往清府送了兩封家書,連帶着讓人賞了清家不少東西,做出清瑩在王府一切安好的假象。
前朝兢兢業業為三王爺謀劃的清尚書此時還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早已被三王爺厭棄,活得苟延殘喘,奄奄一息。
梅洛提着的筆在空中凝了半晌,她微不可察地歎了一口氣,片刻才落筆而書。
“你去把我喝的安徽祁門紅包一些給白芍送去,告訴她,我的病已經大好了。”她寫完擱筆,将信紙拉起來吹了吹幹。
“秋側妃特意找了院判大人要避子湯,就算您病不好,她都會找法子來見您的。”秋石笑道。
梅洛卻提不起笑意,她斂眸,眼裡的神情并不輕松。
“清瑩才十六,如今廚房送去的飯菜馊臭不說,還總是有一頓沒一頓的。”她将信紙遞給秋石,讓她去寄,“白芍早些來,我早些和她提。一盒活血化瘀的藥罷了,何至于此。”
“是啊,要不是咱們這裡每日偷偷地給清側妃送飯,主子您又常去信勸着,恐怕清側妃熬不過十日就得病倒了。”
梅洛問她,“清瑩現在如何了?”
“骨瘦如柴的,”秋石張了張嘴,有些遲疑之色,但在梅洛的注視下,她還是說了,“昨日奴婢去看她,她抓着奴婢的手,讓奴婢告訴您……”
“離白芍遠些。”梅洛替她答了。
“是。”
梅洛低頭,望向了自己的手,那十指蔥白,指甲泛着淡粉的玉色。上回和秋白芍去蓮池摘的芙蕖多了,她就在海棠閣養了一缸,前日搗成了花泥敷指甲,現在都能聞見上面幽幽雅雅的芙蕖香。
她揚唇,懶懶淡淡地笑了,笑中有些自嘲。
“晉書有記,‘聘将軍郭榮妹為妻,季龐寵優童鄭櫻桃而殺郭氏。及娶清河崔氏女,櫻桃又譖而殺之。’”她笑着搖頭,也不知道是在笑誰,“季龐為了喜愛的優童,連将軍的妹妹、自己的妻子都能殺了,鄭櫻桃一句話又哄得他殺了第二任嫡妻。古往今來的男人都是這幅德性,莫說秋白芍還是王爺明媒正娶的側王妃。清瑩到底還是個小姑娘,不谙世事。你看柳氏,她嘴上刻薄,但是從未做過什麼真正傷害白芍的事。她不敢啊。”
說了這麼久的話,梅洛累了。她起身擺了擺手,“寄完信去給清瑩送些吃的用的,再替我寬慰她幾句。邊關告急,告訴她不要着急,守得雲開才能見月明。我這邊也會盡量想法子幫她周全。”
秋石跟着感慨了一句,“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如今也隻有王妃會關心清側妃了,這份恩夠她記上一輩子。”
梅洛不語。
……
秋石将王妃病愈的消息帶進白芍院後,秋白芍果然很快前來看望。
她頭一日喝避子湯時還有些猶豫,往後便愈來愈不以為意,到現在跟喝綠豆湯似的,寬慰自己的理由也愈來愈多。
長子是頭等大事,她若是懷子,一邊要提防後院的姨娘們不說,一方面王爺必然會為了讓她安胎,又把管家之權還給柳氏。她還年輕,要生孩子還有的是機會,但是自己才剛剛在王府中摸清些門道,若是這個時候權力又落到了柳氏手中,之前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費了。
況且如秋四所言,自從她進入王府之後,梅家便時常找父親的麻煩,自己若是再先梅姐姐有孕,梅家管不了遠在臨安的秋父,那麼會不會拿在京城養病的娘親下手……
如此這般,秋白芍每日都能給自己添幾條此時不宜有孕的理由,那避子湯喝得也越來越心安理得了。
她本就不該有孕的。
一連喝了三日避子湯,王妃便稱病愈,秋白芍松了口氣,她就知道這招苦肉計沒有使錯。
讓丫鬟們拾掇好了自己,秋白芍帶着一支山參去了海棠閣。自從清瑩事發之後,她就沒怎麼見過梅洛,算算日子,兩人已經十日沒有一塊兒用膳了。
秋白芍撫了撫鬓邊的珠钗,竟是有些不安。她害怕梅洛提及清瑩,又希望她能提起這件事,好給她個辯解的機會。
原就是清瑩先欺到了她頭上,更何況梅姐姐說過的,清瑩根本比不上她,現在憑什麼為了一個清瑩和她生分。
這幾日秋白芍心裡總是有股不上不下的委屈,明明她們才是更要好的,清瑩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