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經用手抵着我的胸教我題，可我根本聽不進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隻是聽說過物理老師喜歡靠近女同學……”
……
成璘在紙上憤怒地書寫。“他曾經讓我去他辦公室，借着講題抱緊我。多虧另一個老師進門，他才停下！”
劉靜哭着，一筆一劃地書寫。“他曾經在辦公室強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大腿上……他不隻一次用手觸碰我的後背，我的胸部……”
……
年級主任慢悠悠地走進辦公大樓，又慢悠悠地走去校長辦公室的門口。借着門外光滑大理石的反光，他擦擦汗，看看表，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他輕輕敲了敲門。
信封包好，徐磊的母親再次面對大家，溫柔而堅定地說：“你們每個人都非常勇敢，相信我們，一定會讓罪惡繩之以法。”
北方冬天的中午，風冷厲幹燥，太陽因寂寞空洞，天空透着蒼涼。
校長辦公室，校長闆着臉，正跟其他校領導讨論這出乎意料的情況。
“咱們中學是全市最好的中學，怎麼可以出這種事！”
“對啊，這件事要是傳出去，對學校名聲可不好。”其他領導附和開口。
“可是警察已經取證了，現在就是想捂也捂不住了。”年級主任小聲說。
校長斜着看他一眼，“你說，我們應該怎麼辦？”他無法相信自己的表弟幹出這種事，可跟整個學校比起來，他又顯得微不足道。
年級主任還是掏出手帕，借着擦汗的空隙，仔細推敲腦袋裡的每一句話。他明白校長的意思，有些話還需要他這個外人來講。
“咱們學校是全市最好的初中，集中了全市最好的老師……”他不緊不慢地說。
校長皺起眉，這些廢話他比誰都清楚。
“……出這種事，對學校的名聲肯定是不利的。但如果處理得當，棄車保帥，說不定可以扭轉局面，對學校的整體形象有推動作用……”
“那個老師是被帶走問話了嗎？學生寫了什麼？怎麼這麼嚴重？”校長打斷他的話，他的目的已經達到。
“一出事，我就趕來報告……”年級主任覺得手帕濕漉漉的，擦着很不舒服。他恭敬地跟校長對視，臉色有些為難。
“……具體的内容我也沒有看到。等我跟您一塊趕過去的時候，學生寫完的内容已經被收走了，隻剩一個男警察在繼續問話。”
“快中考了，這件事不能弄大。”校長陰沉着臉，與其他幾位校領導商量接下來的對策，完全忘記坐在角落、正低頭不語的班主任。
“你回班管好學生，别讓他們亂說。”他像是終于想起來似的擡頭對班主任匆匆說上一句，而後繼續跟其他人讨論處理得當的方法。
班主任點點頭，他知道沒有人看他，也清楚方案已經敲定，面前的領導不過是在維護最後的體面。他默默起身，輕聲關門。門外陰冷的空氣使他很快放松下來。他沉默着離去，偶爾回頭看一眼在幽暗樓道牆壁上，挂着的那塊優秀中學的金色獎牌。他記得獲得表彰那天校長神氣的表情以及在高昂演講末尾的那句“一切為了學生”。他歎息着，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出了門，他遠遠看見幾位陌生的面孔，按照往年慣例，他猜測她們是受邀而來的記者，為了中考的宣傳采訪。
“班主任老師……”
他身子一頓，停下腳步，轉頭卻看到常靈的母親。他一直扭頭看向别處，生怕跟她們視線相撞而被拉着采訪。他剛剛聽到她們小聲嘀咕的内容，“劉子賢”，“猥亵”等字眼傳入他的耳中。他盯着常靈母親胸前的記者牌，不自然地微笑。
“……班主任老師，我隻是跟您打聲招呼。今天我還有其他工作，以後有時間在跟您聊聊常靈的學習情況。”
劉子賢很快被開除了。學校禁止讨論與之相關的事。但每次放學，家長都會聚攏成一堆，昂着頭，興奮地議論互相打聽到的消息。各種猜測在人們的心裡暗自滋生，如瘟疫般促使這件事迅速擴散到每個角落。
不幾日，教育局高度重視此事，排下人來協助警方調察。
學校早與劉子賢劃清界限，第一時間配合各方調查，并一再強調自己的嚴肅立場，希望可以最大限度地降低這件事所帶來的影響。
沒過多久，體育課終于迎來期末考試。劉靜千叮咛萬囑咐要成璘跑快點，這樣她便可以跟在後面，從而獲得一個不錯的成績。她不知道絮叨了多少遍，可發令槍一響，她又消失不見。
“三分一十，滿分，差一點進三分了。”在終點記錄成績的體育老師有些惋惜地對成璘講。
成璘大口喘着粗氣，疑惑地在身後找尋劉靜的身影。
“三分二十……三分二十二……三分二十五……”
随着體育老師報出的成績，成璘焦慮地盯着遠處越來越近的身影。
“三分半，很不錯的成績。”體育老師滿意地記錄。
“厲害啊！”成璘上前拍拍幹嘔的劉靜。
“你跑這麼快幹啥！”她沖成璘翻個白眼，“槍一響，你就跟兔子一樣。我在後面是緊趕慢趕也趕不上。放棄吧，我不甘心；不放棄吧，我是眼瞅着你越來越遠，我力不從心。”
“你不是讓我快一點嗎？”成璘小聲解釋。
“那也沒讓你變成火箭啊。”劉靜氣的咳嗦。
考試結束後是自由活動的時間，劉靜跟成璘繞着操場踱步。冬天的陽光格外柔軟，照射在臉上，像羽毛輕輕拂過，帶來微妙的暖意。
劉靜把手伸進成璘的外套口袋，她最喜歡這樣做，握住成璘冰涼的手，感受它一點一點變得溫熱。
“成璘，你是從未來穿越回來的吧。要不然怎麼掐算得那麼準呢？”
成璘猛然一縮，不可思議地轉頭。
“你是怎麼做到的？而且為什麼要挑在那個時候？”她自顧自地詢問，完全不在意成璘震驚的表情。
“我也是碰巧，”成璘密切注視着她的反應，“你還記得我被打那天，班裡其他同學的反應嗎？他們知道這件事是不好不對的，隻是心裡害怕，誰也不願意第一個站出來，所以需要一個導火索。”
她感覺自己的手掌變得柔軟，繼續說：“徐磊曾找我商量過這件事。而且常靈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透露過，她媽單位來采訪的時間。那天正好有物理課，而且還是在課間操之前。”
她注視着劉靜的雙眼，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如果隻是小部分人去對抗這件事，我擔心最後會不了了之。但如果人數增多，影響變大，情況便會不一樣。況且臨近中考，學校高度緊張，警方跟記者也效率神速。”
“咱學校可是市裡最好的中學，剛表彰過呢，怎會容許榮譽受損？為了生源跟名聲考慮，也會嚴肅處理這件事情。”她見劉靜沒有其他異常的反應，暗暗放下心來。
“成璘，多虧了你。正是因為你，我才鼓起勇氣面對這件事，而不是逃避。我相信班裡很多同學也是如此。謝謝你。”劉靜眼眶濕潤，眼中充滿希望的光芒。
成璘沒說話，也完全不敢看她所在的方向，她不敢承受這句謝謝，隻注視着前方夕陽漸沉的地平線。許久，釋懷的淚水混着溫暖的光線一同滴落在橙黃的草地上。
“成璘！你哭了！”劉靜忽然側身，興奮地盯着她的臉龐。
剛才那個正經的她悄然消失，打了成璘一個措手不及。
“才沒有！”她不服氣地把頭扭向一旁。
“我看到了。”
“你沒看到。”
“我都看到了，一滴淚掉在那兒。”劉靜伸出手，指着大概的地方。
成璘拽着她，想盡快離開這個地方，“你看錯了。”
“我沒看錯。你就是哭了。”劉靜堅持地說。
成璘惱羞成怒，“你人格分裂吧！”
劉靜隻嘿嘿地笑，也不說話。
“你笑得跟個傻子一樣，離我遠點。”成璘嫌棄地快步向前走，但握緊的手并未松開。
劉靜緊跟其後，偷笑着。兩人都看不到對方的表情，但都知道此刻應該跟自己一樣，臉上是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