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主任是一個胖胖矮矮、長相十分精明的四十歲男人，穿着深藍色T恤以及配套的深藍色短褲，腳上是讓腳趾略顯朦胧的網狀涼拖鞋。

他仔細地清點人數，然後自我介紹。

“我叫姬齊，是你們的班主任，同時也是語文老師。大家知道姬發吧，”他故意停頓，在黑闆上書寫自己的名字，他的闆書十分秀麗，跟他随意的外表一點也不搭界。“跟我一點關系也沒有。”

他忍不住憋笑，仿佛也把自己逗樂。“未來一年大家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

這種大喘氣式的開場十分有用，用幽默的方式拉近與同學們的距離。笑聲過後，他繼續交代未來一周的事項安排。

“現在是八月份的最後一周，提前一周開學為的就是不耽誤同學們的正常學習。從明天開始為期七天的軍訓，一會請同學們把自己穿衣服的号碼統計在這張紙上，”他晃了晃手中的白紙，“軍訓結束進行摸底考試，看看大家在暑假的學習狀态，也方便老師快速掌握大家的學習情況。”

他柔聲細語地講話，跟他細皮嫩肉的樣貌十分相配。

成璘仔細琢磨着班主任講的内容，軍訓她不擔心，重要的是摸底考試。她完全沒看過書，哪來的底可摸？

“雖然有些老套，但還是請同學們挨個自我介紹，方便大家快速熟悉。”

班級裡再次傳來躁動的聲音，第一排每個同學都十分謙讓，祈禱這種機會可别落到自己頭上。

班主任壓着手，示意安靜。

“現在的小孩也太謙虛怕人了，我那個時候可是一家人搶着自我介紹的。”他用手指了指牆角第一排的同學，“就從你開始吧，也别讓了。”

那個同學本就忐忑懸着的心，在聽到之後終于陷入死寂。

“我叫……大家可以叫我……”像是機器報幕，沒有半分感情。介紹完畢仿佛重獲新生般快速坐回座位，發出“砰”的一聲。

班主任滿意點頭，“好，下一個同學，大家一個一個來，蛇形走位。”

……

“我叫趙楠，平時不愛講話，大家多擔待，未來三年大家好好相處。”

聽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成璘的注意力完全從書本中抽離，任憑怎樣努力都難以看下去。

她擡頭看着熟悉身影的背影，久久凝視。

……

“我叫成璘，未來三年請多指教。”語言簡短聲音有力，再上一人冗長發言的對比下，更顯突兀。

同學們再次議論紛紛起來，成璘早已習慣，她隻在乎一個人。

那個人一直看着面前的書本，始終沒有回頭看過她一眼，也沒有加入一旁同學的讨論。

班主任本想讓她再多說幾句，可她自從坐下就再沒有擡頭有過眼神交流。他努努嘴，心想這個孩子也太高冷些。

班裡同學對成璘印象深刻，因為她的身高，因為她的容貌，還有就是她高冷的性格。“成璘”這個名字在每個同學嘴裡都經過一遍。

她的高冷是徹底深入人心，但現實是成璘心髒狂跳，她不擅長當衆做些什麼，前世這樣，這世依然。

趙楠的心思早已從書本中抽離，她愣着神發呆，從成璘進門的那刻開始。

她注意到成璘剛進教室時看自己的眼神，那個眼神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她說不上來。

但她根本不認識成璘，她覺得奇怪，但自己不可能看錯，她決定以後有時間問一問。

今年夏天熱得出奇，地上熱浪翻滾，仿佛來自地獄之門。太陽高懸，蟬鳴作為背景音，吱呀吱呀地鳴叫。每個人都汗流浃背，臉和腳同樣感受灼燒。

成璘從來怕熱，她覺得自己就像盛夏時節柏油馬路上掉落的一個雪糕，快要融化在這該死的炎熱之中。

為什麼要花一周時間軍訓？為什麼要用軍訓來進行服從性訓練？這不是浪費時間嗎？

成璘想不明白，過量的炎熱讓她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趙楠的身影突然出現，被嘈雜的腦環境包圍，成璘竭力停止思考，為她騰出空間。

“趙楠……”成璘喃喃自語。

前世跟趙楠的一舉一動都再次在腦中閃現，她心裡一陣絞痛，她明白趙楠并不愛她，但為什麼明知道如此還要傻傻付出真心。

教官吹哨休息，所有人都快速跑向就近的陰涼。成璘大腦被思緒占據，動作來不及加載緩沖。

“你不熱嗎？”

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成璘有些木然地看向聲音發出的地方。

“你怎麼走這麼慢？”趙楠有些疑惑，她認為腿長的人應該走的快些。

“啊？”成璘瞳孔收縮，重回現實，“哦，我……不是很熱。”

趙楠擡頭看看成璘濕透的衣衫，抿嘴笑笑，跟成璘并排前行。

成璘了然趙楠的目光，尴尬地笑笑，想說些話找補。

“我……現在不熱……”

“咱倆認識嗎？”趙楠忍不住問出心中疑問。

“嗯？”成璘的心提到嗓子。

“我們曾經見過嗎？”

“沒有，”成璘緩緩吐出一口氣，語氣真誠，“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趙楠沒在說話，她不信成璘的話語。她當時沒看錯，她們之間像是有過什麼恩怨，但自己是第一次見她，她沒記得還在哪個地方見過成璘。但成璘态度真誠，沒有任何破綻。她感到十分奇怪，難道真是自己錯了？

命運的齒輪重新轉動，即使成璘不願，但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跟趙楠的關系正在變得親近。

軍訓的第一次講話就像多諾米骨牌推倒的第一個，此後兩人不斷靠近，談話越來越多。

成璘在趙楠面前無法保持高冷，她時常幽默，逗得趙楠十分歡樂。即便軍訓站立的時候，每當想起成璘的幽默，她時常忍俊不禁，惹得教官把她單拎出來罰站。

“你可害慘我了。”

成璘微笑搖頭，無奈聳肩，表示跟自己可一點關系沒有。趙楠又常會因為她的動作表情而被再次逗樂。

她真好看，趙楠心想，她盯着成璘的側臉看的出神。成璘也察覺到她的目光，故意看向一旁，用餘光将她緊緊包裹。

她們從詩人聊到歌手，從西方聊到東方，從古代聊到現代。趙楠驚歎自己每一個感興趣的領域，她都能很好的跟自己有不同或相同的見解。就好像，她一直跟自己這麼熟絡，确切的說，應該是，她倆就像失散的雙胞胎再次重逢彙合。

她倆像是磁鐵的兩極，彼此相吸。

白天軍訓，晚上還是按照課表進行晚自習。

座位還沒固定，要等摸底考試結束以後。趙楠發出邀請，“你要不要過來跟我一起坐？”

現實跟記憶重合，成璘想起前世的自己。趙楠說出的每個要求她都不會拒絕，都會盡力滿足她，盡管有些要求可能會讓自己太過顯眼難受。

成璘個子太高，不方便坐到趙楠的第二排位置，如果像前世那樣坐過去，自己要極力彎腰駝背，降低身高，還要忍受來自後方目光的凝視。她抵抗着這具身體的習慣，咽咽口水，微笑拒絕。

趙楠沒說話，默契地來到後方，坐到成璘身旁。

盡管思緒無法從趙楠身上完全抽離，但成璘現在有一個十分重要的事。那就是三天之後的摸底考試。

她這幾天一直看書惡補，但無奈知識早已忘得幹淨，她需要重新學習。

英語她倒是不怕，畢竟前世她心血來潮想檢驗自己的英語能力，就報名參加了托福考試，才讓今世的自己有托福110分的底子。但除此之外的其他學科，都讓她感到十分心累。

“我到底是怎麼熬過來的？”每當她皺眉看着面前多如牛毛，如此繁多的知識點，都會咬牙切齒地發出這句疑問。

身旁的趙楠倒是顯得輕松很多，她一整個暑假都在學習，高一的知識她早已自學完畢，這次的摸底考試她根本沒放在心裡。

成璘逮着機會就問趙楠問題。剛開始，趙楠覺得這個人真是有趣，能考進第一實驗班的人竟然裝作什麼都不會。自己沒戳破心思，經常逗着成璘玩。

但漸漸地，她發現成璘真的沒有假裝，她是真的不會。

當意識到這個現實狀況後，趙楠的心裡也時常産生深深的疑問“她是怎麼做到的？”

“你假期沒學習嗎？”

成璘搖頭，目光依然盯着面前的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