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不好意思地看着成璘，成璘早就料到會是這個結局。至少這世受傷受得輕，受得早。不像前世，生生耽誤一場考試，最後對方還不了了之。

她受得了傷痛，卻受不了母親的眼神。那滿是虧欠，從小看到大的眼神。

“我沒事，媽，好好養養就好了。明天我要去學校。”她不想天天在家裡對上母親滿是歉疚的眼神。

“哦，你可以嗎？”母親眼裡滿是擔憂。

“可以，别擔心，”停頓片刻繼續說，“媽，這段時間别去店裡了，多歇歇，多養養。”

“嗯，”母親輕輕點頭，“媽知道。”心裡滿是對孩子的愧疚，還有對自己無能為力的自責。她突然覺得眼前的孩子又大了幾分。

晚上，成璘躺在床上，疼的睡不着覺。她不敢翻身，一翻身就揪心的疼，而且母親聽到也會休息不好。她算了算時間，這麼多天，趙楠一個電話都沒有，倒是劉靜打來電話問候。成璘的心因為趙楠冰冷，因為劉靜溫柔。

父親不知道從哪裡淘來一副二手拐杖，母親胳膊不方便，成璘自己用毛巾細細擦掉上面的灰塵。拐有些舊，螺絲鏽迹斑斑，手握的地方也凹陷下去一塊，但好在能用。

成璘拄着拐，走到教學樓門口。又拄着拐一點一點爬到六樓。正是早讀時間，靜悄悄的，隻有“咔哒咔哒”的拄拐聲。從後門進去的時候，正好下課鈴聲響起。老師關切地上前問候安慰。

“你這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祝你考個好成績。”

成璘禮貌點頭。

年級主任也飛奔趕來詢問情況，不住地叮囑不要受到影響，滿眼皆是惋惜。

同學們聚集在成璘身旁，七嘴八舌地問候。平時找不到理由接觸，現在給了全班理由。有的同學把水果拿出來塞給成璘，有的拿出自己最愛的零食，全班同學都希望成璘快點恢複。

她的課桌被同學們的關心擠滿。她更加感到一陣溫暖。

上廁所時，成璘會被同學攙扶着，這樣的情況已經維持好幾天了，但她依然有些不适應。

“成璘，你就别跟我們客氣了，朋友不就是這個時候發揮作用的嗎？你有什麼需要就說，别客氣。”

成璘點點頭，她從心裡由衷地感謝每一個幫她的人。

她緩慢移去洗手池旁，趙楠正巧進入，看到成璘，她有些吃驚。

“成璘，你怎麼樣？”

語氣聽起來像是每時每刻都在為她擔心，但她們兩個班級離得這麼近，她從來沒有捎過一句問候，也從沒來看過成璘。

成璘笑笑，禮貌望着對方。“我還好，怎麼不見你？”

趙楠有些尴尬，扯着嘴角，“這幾天學習太忙，忘了時間。”

“嗯。”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趙楠心裡生出陰影。

這樣，應該會多少受點影響吧……

放學的時候，同學們争先恐後地自發當保镖，防止别人擠到成璘，圍在她的身旁。别班同學聽到成璘來上學，也趁着這個機會釋放善意。

樓道很快被圍的水洩不通。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注視着在前面一瘸一拐的成璘。

她被盯的難受，十分不好意思，她不願意成為焦點。

“都走吧，快回去休息。别管我，我自己可以。”

聽到的同學紛紛搖頭，他們不知道哪裡來的使命感，這一刻，大家隻想守護好成璘。

“都圍在這裡幹什麼！快走快走！”身後響起年級主任焦急的喊聲。

後面圍着的同學戀戀不舍，隻留下前面最近的幾個，仰着脖子，依然護着成璘。

“成璘，你腿不好，就别走樓梯了，你用電梯吧。”年級主任指指那部平時隻讓老師使用的電梯，示意成璘跟自己進去。

“好，謝謝老師。”

隔天早上，班主任又笑眯眯地觀看爬樓梯的學生，這是他每天最開心的時刻。他十分滿意學校的決定。

平時他會把坐電梯當作獎勵，隻有那些聽話的學生才能獲此殊榮。他為自己可以坐電梯上去而驕傲，也為自己教師的身份而自豪。

他一如往常美滋滋地按關電梯門，成璘進入，禮貌地跟自己的班主任問好打招呼。

班主任笑容凝固，成璘怎麼可以不經過他允許就乘坐電梯。

“成璘，你的腿也沒打石膏，還是多鍛煉鍛煉。”他依舊笑眯眯地看着成璘。

她最煩班主任笑裡藏刀。

同天，成璘故意艱難爬樓，她總能遇到熱心的老師，關切地詢問為什麼不乘坐電梯，招呼着想帶她一塊上樓。

“謝謝老師，班主任不讓。”留下這句話便繼續緩慢爬樓。

不出一日便傳遍辦公室，班主任見老師們望着他竊竊私語。

不出一日便傳到年級主任耳裡。當天他質問班主任為什麼要耍神氣，出了事誰能負擔得起？

當天班主任咽不下這口氣，他知道這是成璘故意。

“不是你不讓我坐的嗎？”成璘學他，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班主任陰沉的臉。

他一時語塞，不好失了氣勢，陰陽怪氣，“腿沒斷，裝什麼？”

高考前夜，劉靜猶豫要不要給成璘發消息打氣。

成璘打電話過來，驚得劉靜屏住呼吸。“你怎麼不學習啊？”

“都這個時候，還學什麼？”

“也對，你學習那麼好，明天一定可以。”

“你也是，明天加油。”成璘聲音嗚咽，強忍住顫抖。

“你的腿好點了嗎？”

“嗯，還好，不影響考試。”

“加油，成璘，你一定可以。”她語氣拘謹，沒有之前的俏皮活潑。

成璘好難受，她好久沒聽到劉靜的聲音，她很懷念。她将耳朵緊緊貼着電話，想起了初中度過的美好時光。

可現在一切都變了。

那晚成璘母親對成璘格外寬容，由着成璘聊天，自己的孩子苦了三年，也該放松放松。出去買菜時，她樂滋滋地給成璘帶回來喜歡的飲料。

成璘故意神色消沉，盯着瓶子上的繪圖。突然扭頭對一臉慈祥正看着自己的母親詢問。

“媽，我是酷兒嗎？”

成璘母親有些吃驚，她不明白自己的孩子為什麼這樣詢問，她也不清楚酷兒是誰？

思索片刻，試探地回答：“你是早産兒。”

哈哈哈哈的聲音充斥房屋，成璘用盡力氣哈哈大笑，笑的眼淚直流。

成璘母親不好意思地跟着微笑。她明白自己回答錯了，但卻讓成璘如此高興。她覺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