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用手捂住了眼睛,嘴唇嗞開,唇角下沉,典型的自咎動作。
病房的門重新關上,趙與柳回笙默聲離開。
錄音軟件裡30分鐘的口供,轉換成柳回笙随身筆記本上的幾個單詞。
那本子頗有設計,深藍色的表皮外系一根麻繩,寫的時候,麻繩的吊墜搖搖晃晃,似古代盛典上舞姬扭動的腰肢。
“什麼意思?”趙與問。
柳回笙寫下最後一個字母,将本子合上,麻繩系成蝴蝶結,淺淺的神情不露山水:
“幾個想弄清楚的點,還沒破案,現在還不能跟你說。”
這個理由讓趙與不悅:“我是你的隊長,你的線索應該跟我共享。”
“所以啊,趙隊,你剛分析出什麼線索?要不要跟我說說?”
趙與瞥了她一眼,好看的面孔維持着溫和的表象,潭水般捉摸不定。這種感覺讓人不悅,明明站在面前,卻仿佛隔着一堵厚厚的牆。
“窗戶。”
趙與終究更在乎案子多一點,道出自己抓到的點。
“窗戶怎麼了?”柳回笙故意問。
趙與不想看她那副逗小狗的表情,兀自朝前面走,一面走一面說:
“許琴說了,半夜兩三點的時候去上廁所,走廊的窗戶是開着的。但氣象局的數據顯示,昨晚是微風。”
柳回笙颔首,這一點跟她推理的一樣。于是接着趙與的話往下說:
“犯人應該是從二樓的窗戶進去的。許琴上廁所的時候,他應該剛進去,潛伏在二樓的某個角落。直到等許琴回去,算時間,等她睡着之後,才開始縱火。”
許琴起夜先是去看了下孩子,幫踢被子的小朋友蓋好被子,親昵地摸摸她的小臉蛋,溫柔地罵:
“感冒才剛好,不許踢被子哦。”
那時,身後的門縫偷偷藏着一雙眼睛。
走路、關窗、上廁所、洗手,整個過程,漆黑冗長的走廊深處,守着一雙陰恻恻的眼睛,虎視眈眈。
惡魔藏匿在漆黑的牆角,聽着124個孩子綿長的呼吸聲,數着油盡燈枯的時間節點,再從黝黑惡臭的陰溝裡爬出,赫然撲向毫無防備的無辜者。
趙與沉思片刻,分析說:“我跟鑒證組的人打過電話,窗口下面的水管上,的确有半個沒有燒掉的鞋印。但是很普通的款式,看不出什麼。”
柳回笙點了點頭,“我倒是還有幾個想弄清楚的地方。”
“說來聽聽。”
“一,監控顯示,并沒有拍到可疑人員,說明這個人對幼兒園的構造很熟悉。是他自己摸清楚的,還是,有人放他進來的?二,雖然蓊城條件比較落後,但綠光是全托幼兒園,照規定是會裝煙霧報警器的,為什麼着火的時候,警鈴沒有響?三,幼兒園晚上值班的除了老師,還有保安。當時火這麼大,保安為什麼一點都沒察覺?四。”
說到這裡,語氣慢了下來:
“别忘了,王大龍說過,這個幼兒園裡,有人虐待兒童。”
轟——
閃電劈下的瞬間,大地之上的枯樹枝原形畢露,鬼手般張牙舞爪将夜空撕成碎片。
走廊盡頭,幼兒園園長正在向受害人家屬道歉。身着西裝彎成90度卑微的角度,鞠了一躬,再鞠下一躬。直起身時,眼睛是閉着的,在睜眼之前,那一幀的表情刺痛柳回笙的眼睛——
雙眼緊閉,眼皮肌肉用力,眉心肌肉收縮,眉頭下壓。
“他是園長?”柳回笙問。
“嗯。”趙與确認了一下陳豆豆發在群裡的幼兒園職工表,“園長,蔣文彬。”
說着,柳回笙的腳步已經邁了出去:
“走吧,找他聊聊。園長先生有很多話跟我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