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末的蓊城透着一股黏濕的熱氣。
晚上22點,路上的車輛稀少。60米的路燈間距稀疏地勾描出淡黃色弧線,似神靈的金發落入凡間,彎彎曲曲,若有似無。
市郊土路坑窪不平,好在SUV的底盤頗穩,坐着也算平穩。
平穩到,連呼吸都變得粗糙起來。
柳回笙靠在副駕,蓬松的長發披垂着攏在胸前,隐約勾勒出婀娜曲線。
累是累的,從淩晨4點趕去火災現場,到審訊王大龍,再去醫院給許琴和蔣文彬做筆錄,再把蔣文彬帶回警局審訊,臨下班還跟秦松發生了争論,期間還抽空查看了監控,一直沒有休息。
刀光劍影過後,深夜前行的車子帶她走向心靈淨化的長路。
主駕,趙與單手搭着方向盤,襯衫的袖口扯開,松散布料之間,腕骨珍珠般凸起。
驅車經過最大的一個轉彎,終于從土路到了柏油馬路。心情也平坦下來,薄唇動了動,說:
“當一個新方法出現時,依賴老方法做事的人就會抵觸。”
她說的秦松,倚靠傳統刑偵方式破案累累,驟一聽到柳回笙的側寫方法,接受起來是有難度的。
柳回笙的腦袋朝着窗外,聽她開口,眼睫微微顫動:
“很正常。整個蓊城都沒有側寫師的職位,制度還沒接受這個職業,讓制度内的人先接受,沒這個道理。”
有時候,柳回笙的理性讓人害怕。
入職第二天被老員工帶頭孤立,許下堪比軍令狀的“誰先破案”的承諾,情緒和專業遭受雙重打擊,竟還能跳脫出個人情緒,評價秦松的态度為“正常現象”。
“重案組一向靠實力說話。這個案子破了,他們會對你刮目相看。”趙與說。
柳回笙望着窗外飛躍的流光,眼皮耷下,耳根動了一動,仔細聽趙與的反應。
“你呢?”
座椅本可往後平躺,但柳回笙沒有,隻是直挺坐着,跟主駕一個高度。
嗒嗒......嗒嗒......
轉向燈敲打着時間的節奏,轉彎後,操縱杆回彈,車内恢複寂靜,便聽趙與的聲音傳來:
“我是隊長,要求隻有一個,破案。”
柳回笙唇邊浮起笑意,轉頭看向她:“我好奇的是,你也是用傳統刑偵辦法破案的,怎麼不跟你的隊友一起?還是說,看我形單影隻,心疼了?”
“你以為我是那種沖冠一怒為紅顔的人麼?”
“不是麼?”柳回笙意有所指。
“那是以前。”車速慢了下來。
“現在呢?”
“身為刑警,我有我自己的判斷能力。監控拍到保安晚上從外面回來,他跟這起案子一定有關。”
“是麼。”
柳回笙啞然,不知道此刻的心情用一個什麼詞去概述。既高興,又難過。高興是因為趙與成為了一名從前夢想成為的優秀的刑警。難過,是她做的這一切,所謂的為了她站在老隊友對面,僅僅也隻因為她是一名刑警。
似乎感知到她的想法,握着方向盤的手指動了一下,又說:
“過去這麼久,我的心思怎麼可能還在你身上?”
柏油路的路燈比土路亮了不少,将路邊的綠漆郵筒照得锃明瓦亮,卻忘了,如今已經沒人寫實體信了。
“趙與,你現在真的很不乖。”
油門突然踩重,昭示某人的不悅:
“我現在是你的隊長。”
柳回笙仿佛沒聽到她的警告,眼眸直勾勾盯着她,接着之前的話往下說:“你跟我說話,一點表情都沒有,我看不出來你有沒有說謊。”
趙與用力閉了一下眼睛,她就知道,柳回笙是9條尾巴的狐狸,每一條尾巴都搖曳生姿,有無數辦法在她心底掀起波瀾。
“明天審問保安,你把研究我的力氣用在他身上,說不定馬上就能破案。”
綠燈亮起,黑色私家車沿着蜿蜒的馬路駛向沉靜的居民區。
滿空星辰,大海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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