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也白說，嚴理完全不敢讓楚徊自己出門辦事，楚徊受傷位置高，左手又沒力氣，能自己完成車和輪椅之間的轉移就不錯了，翹輪什麼的都别想了，那些永遠被占的殘泊、過于陡峭的坡道、無障礙通道盡頭的一級台階、沉重的玻璃門、鎖住的殘衛，如是種種，對楚徊來說都是完全無法逾越的鴻溝，多數時候，楚徊連擰開純淨水瓶蓋的第一下都要人幫忙。嚴理把人捧在手心裡養，哪裡受得了這些，自己的人，隻有自己陪着才能放心。
星期天，嚴理偷偷給嚴文的秘書打了個電話，聯系上了開發區管委。對方介紹了一個剛剛閑置的小廠房，配套一個小小的辦公樓，算上殘疾人租金補貼，第一年幾乎隻需要交物業費和水電費。管委還同意完善園區共享食堂的無障礙設施，以及畫幾個殘泊。
楚徊在廠房周邊繞了一圈，也覺得還算滿意，辦公樓隻有三層還自帶電梯，省下改造的功夫，其他的就都是小工程，廠房本來就是個平台，要按照工廠性質改造的，隻要面積合适就行。管委周末不簽合同，隻能約周一再來。
楚徊在辦公樓前的大樹下停下來，問嚴理：“我的方案你看了嗎？”
嚴理拿着本管委的宣傳冊扇風，一人打扇二人涼：“看了，我們的目标客戶中高端女性，走網紅路線，解決中高端客戶關于毛絨玩具買回家就能放到床上抱着睡覺的需求，要材料要預洗，車間要無塵，工人要穿潔淨服，打包環節要二次消毒。”
楚徊點頭：“明天簽合同的時候讓管委的人順便介紹個施工隊。現在這個環境，他們不會收你好處的，給他們送點生意，以後見面好說話。”
嚴理睜大了眼睛：“還有這種事？這樣就行了？”
楚徊笑了笑，拍拍自己的腿：“管委主任還不到四十歲，這個足夠他在年終總結裡寫一整段，還能寫個專題報告送給市長批示，目标考評能多加幾分，夠可以了，不用更多了。”
嚴理連嘴都張開了：“你連這都知道？”
楚徊挑眉：“知己知彼。”
嚴理難得在楚徊臉上看到意氣風發，心漏跳了一拍，臉紅起來。楚徊以為他熱，說：“對面有家餐廳，我們簡單吃個午飯就回去吧。”
工業園區在建設的時候絕大多數地方都沒有考慮過無障礙，餐廳門口照舊有一級台階，嚴理幫楚徊翹起前輪，再推一把，才把楚徊送上台階。
嚴理知道楚徊為了好看，定制輪椅的時候，靠背上緣是低于感知平面的，雖然能夾住腰提供支撐，但是不太有安全感，所以他每次幫楚徊上下台階過門檻的時候，不是抓輪椅把手，而是抓靠背兩邊，順便用胳膊抵住楚徊的後背，讓他感受到支撐，不會太緊張。楚徊知道嚴理的心思都花在自己身上，也已經習慣了把自己交給嚴理，所以他更加不吝于對着嚴理笑，并且把創業計劃做得更加完備，不讓嚴理受一點委屈。
嚴理倒是沒想過這些，他是“愛是付出”這一理念的踐行者。他隻是趁着上廁所的功夫找到餐廳負責人，約定改造廠房的時候順便給他們做個無障礙通道，方便将來楚徊招待客戶。至于為什麼不是他負責招待客戶，大概是他已經認識到，他和楚徊之間的差距跟猴子和人之間的差距差不多大了。
嚴理送楚徊回到家，楚徊沒讓他進門，打發他回家畫圖。房間裡，楚媽媽正在疊衣服，聽到動靜走了出來，等楚徊排過尿上了床，楚媽媽坐到床邊，輕輕揉着楚徊的左手，說：“和阿理的事，你是怎麼想的？”
楚徊閉上眼睛：“我也不知道，我沒辦法面對他們家那些人，也放不下他。”
楚媽媽慢慢說：“這些年，是這個家拖累了你，是我拖累了你。”
楚徊打斷媽媽的話：“沒有，别這樣說，沒有這個家，我也不會是我。”
楚媽媽知道當年楚徊已經沒有了求生欲，是見過自己之後才開始配合治療和複健的，她迅速擦去眼角的一滴淚，說：“你這幾年太辛苦了，不用想那麼多，你做任何決定媽媽都支持你——去嚴家提親也沒問題的。”
楚徊猛地睜開眼睛看着媽媽：“沒有，我還沒想過這個，你不用想這麼多。”
楚媽媽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楚徊床頭，拍拍楚徊的手：“那就不着急，等你想清楚再說。創業也不用有壓力，媽媽的退休金還夠我們吃飯。跑了一上午，睡一會吧。”
楚徊點點頭：“媽媽不用擔心，我有數的。”
周一一早，嚴理規規整整地穿了一整套正裝來接楚徊，楚徊看着嚴理哈哈大笑：“你怎麼想的？這麼熱的天穿三件套？”
嚴理看看楚徊身上的普通襯衫休閑西褲休閑鞋，問：“不是去簽合同嗎？”
楚徊忍着笑：“簽租房合同，用不着這麼正式，機關單位的空調也沒有那麼冷。”
嚴理垂頭喪氣地跟楚徊進門，脫了西裝和馬甲，把襯衫袖子卷起來，正裝西褲是用背帶固定的，嚴理穿了楚徊的褲子，借了楚徊的腰帶，然後去翻楚徊的鞋櫃。楚徊忙道：“鞋不換也行。”
本來楚徊的鞋碼比嚴理小一碼，癱瘓後穿鞋沒那麼方便，買鞋會買大一碼，剛好适合嚴理。嚴理一不做二不休，拿了雙白色闆鞋換上，不服氣道：“說得跟誰想穿一身正裝一樣。”
楚徊的鞋都沒沾過地，一絲折痕都沒有，兩個人從小衣服混穿，并沒有什麼忌諱。可楚徊還是歎氣：“你穿出去踩了地面我還要洗。”
嚴理系好鞋帶站起來：“買新的給你，這雙歸我了。”
上了車，嚴理拿了平闆給楚徊，讓楚徊在路上看他畫的圖。楚徊看了一會，說：“可愛是可愛的，但是沒有梗。”
“什麼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