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朝夕相處的人,也可以視而不見。
可一旦見着這個人,就在眼裡心裡都有了位置。
你知道她來自哪裡,知道她受過磋磨,知道她聰明有天賦,知道她試圖讨好所有人,知道她非常珍惜現在的生活。
她是活生生的。
你沒有辦法把她趕回去,假裝自己從沒見過她。
“劉先生,又來找蘇老師哦?”
長臉型的鄧老師抑揚頓挫地調侃,她并沒有惡意,劉珉之也得體地回應。
“不止,也來看看鄧老師。”
鄧老師咯咯笑,她年紀已不輕了,但因婚姻生活過的順心,身上還保有幾分少女的純粹。
辦公室是幾位課少的老師輪流坐班,蘇湘子還在上課,現在隻有鄧老師在。
“我帶了點水果,鄧老師嘗嘗吧。”
“劉先生賄賂我,是不是?”
“是,還請鄧老師不要為難我。”
鄧老師笑着應了,伸手剝他帶來的枇杷。這種好吃又難處理的東西,人一吃起來便安靜了。
短跟皮鞋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劉珉之現在聽到這聲音就心裡發癢。
蘇湘子抱着書本進來,她日常喜歡穿白藍色的衣物,顯得雅緻又清爽,像春風打着旋兒吹在劉珉之臉上。
“湘子。”
蘇湘子輕輕淡淡地笑道:“等我一下。”
“嗯。”
蘇湘子将課本和教案随手放下,摞在還沒批改的學生試卷上,又拿起一個閃細銀的手提包,轉身亭亭道:“走吧。”
劉珉之牽她的手。
鄧老師嬉笑:“真沒見過你們這麼要好的,我可就等着喝你們兩個的喜酒了。”
蘇湘子紅了臉,劉珉之趕緊道:“鄧老師,說好不為難我的。”
“我這哪裡是為難,分明是撮合你們。談戀愛固然甜蜜,也不能耽誤辦正事哦。”
蘇湘子越聽越羞,落荒而逃。
天氣越來越涼,已入深秋。
街上的樹木橙紅交疊,不見光秃,反倒是另一種熱烈。
“今天去哪吃飯?”
“縣北邊那家譚家菜,怎麼樣?”
蘇湘子噘嘴:“又是那家啊。”
“你上次吃那家的黃金蛋不是很喜歡麼?”
“可我都吃過好多次了,自己也在家裡做過,早吃膩了。”
“那咱們換一家,方主任說東大街那邊有家驢肉火鍋,味道還不錯。”
“我和同事去吃過,不好吃。”
劉珉之犯了難,在腦子裡篩選剩下的飯店。
蘇湘子噗呲笑了:“是不是太為難你了,漳縣就這麼大,咱們早就逛完了。”
劉珉之歉意道:“我還真不知道吃什麼了。”
蘇湘子沉沉歎了口氣:“真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不能帶你去我家裡吃,我做飯的手藝還不錯。”
劉珉之心神蕩漾。
蘇湘子的短跟皮鞋踩在簌簌落葉上,發出殘忍的、酥脆的碾碎聲,她不經意問到:“你們家是誰管做飯?”
劉珉之慌的心跳漏了一拍。
蘇湘子突然露出個失望的表情,劉珉之更慌了,不知她看出了什麼。
他趕緊補救:“我們家有個姓崔的廚娘,是位當之無愧的大廚,等過陣子,你一定要嘗嘗她的手藝。”
這話說的暧昧卻讨巧,過陣子,是過哪陣子?
好在蘇湘子沒為難他,應過去了。
午飯選在一家口碑不錯的羊肉店,蘇湘子還是嫌膻,隻吃了另點的幾個菜,勉強送進去半碗米飯。
“咱們再去吃點小吃,好不好?”
蘇湘子搖搖頭:“吃來吃去就是這麼些東西,早沒胃口了。”
“那咱們去買點水果,你上回不是說想吃柿子麼?”
蘇湘子失笑:“我說的是想女子大學宿舍樓旁邊那棵歪柿子樹,想的是念大學那會兒的趣事兒,才不是饞柿子了,好不好?”
劉珉之也笑了:“我不能叫你重新念大學,還不能叫你吃個柿子麼?”
“你可真會耍滑頭!”
酒飽飯足,沿着秋日街道百無聊賴地漫步。
“幾點了?我還得回去把試卷批完。”
蘇湘子明明自己戴着手表,卻偏要抓劉珉之的手看他的。
“你怎麼還在戴這塊表?我第一次見它就是破的。”
他戴的還是從法國帶回來那塊棕色小羊皮的休閑表,和蘇湘子變親密後,他不再對外表過于重視,穿戴都随意起來。
蘇湘子倒恰好相反,或許是源于男女觀念的不同,她的穿着打扮明顯越來越精緻了。
劉珉之收回腕子,解釋道:“我問了幾家鐘表店,都說可以修,但不保證能瞧不出修補的痕迹。我想想還是算了,等以後遇見好師傅再修吧。”
“這麼舍不得這塊表,是對你有什麼意義麼?”
劉珉之懷念地摸摸羊皮表帶,講起往事。
“每年中國留學生會團都要在當地華人區募捐,有一年我們聯系上一位辦企業的愛國華僑,他幫我們籌到了兩萬塊。這件事很轟動,上了當年的國際報紙,國民政丨府收到捐款後,專程寫信表揚了我們。會長很高興,給我們每人買了件禮物做紀念——就是這塊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