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所有人意料,晉綏戰争很快就打完了,國丨軍在蒙古取得了振奮人心的速勝,可是戰争并沒有結束,蔣部長要趁勢在西部完成剿匪大業,更多兵馬發往西北,連他自己也要親往西安督戰。
劉瓊越沒有回到漳縣,反倒是越來越多的人力槍丨支和糧食離開家鄉,源源不斷地輸往無望的戰場。
國内形式越來越複雜,劉珉之熄了年輕氣盛的火氣,老老實實呆在家裡。
劉伯參整日憂心忡忡,病的離不開床,還要看五六份報,念念叨叨大兒子不來封家書。
“老爺,大少爺行事穩妥,會保全自己的。”
“打着戰,哪能不憂心。”
劉伯參将報紙蓋在胸口,他瘦了不少,一張報紙打開,整個人都被罩進去。
“咱們的囤糧還有多少?”
戰争讓糧食越來越值錢,劉記米鋪堅持不漲價,生意十分紅火,到後來,不得不搞出限量銷售,每家店鋪隻賣兩百斤,早晨一開市就被搶光了。
錢管家一一回答,将米鋪的存糧、田莊的餘糧和劉家糧倉裡的囤糧仔細報來,加在一起還能有一二萬石,能在漳縣細水長流地賣一整年。
劉伯參松了口氣。
“記住,糧倉的糧千萬不能動。”
“我曉得的,老爺,”錢管家沉吟道,“還有件事,咱拿不定主意。”
“你講。”
“大少爺在軍部管事後,一直是咱們劉家米鋪向軍務部供糧,平日裡都是趙副官親自接應咱們的糧食,可是前兩天趙副官自個兒不來了,派了個姓孫的年輕小子,那小子還算客氣,可是瞧着有些莽撞樣兒——老爺,這生意咱還做不做了?”
“姓孫的小子?哪家的孩子?”
“外地人,在漳縣沒根基,查不到背景。”
這就難辦了。
劉伯參沉吟許久,還是拍闆道:“做,這生意得做。軍務部怕是看我兒子不回來,想要造反,咱們不能被他們拿喬,人家見咱們讓一步,該往死裡欺負咱們去。”
劉伯參喘了幾口氣,繼續說:“這生意你和二少爺輪流盯着,你們倆得親自盯着,一點把柄都不能給人家握住。”
錢管家得了确切的令,松口氣。
“我曉得了,老爺。”
一直乖巧旁聽的劉珉之趕緊跟着表态:“我知道了,爹。”
好在劉珉之是個閑人,多份差事也無關緊要。
軍工部來來回回就是那幾個工廠機床,生産些治安巡查隊需要的粗糙消耗品,前線的軍火多從國外購買,犯不着他們後方操心。劉珉之随手記錄下今天的生産情況,回辦公室等下班。
似乎鬥志就是這樣一點點磨沒的。
劉珉之百無聊賴地喝着茶。
“珉之。”
“嗯?”
劉珉之懶散地睜開眼。
“你最近見着蘇小姐沒?”
又是八卦他的。
劉珉之閉上眼,慢悠悠道:“沒有啊。”
“你……”同僚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不說了。
劉珉之沒往心裡去,下了班,他還要去米鋪,護送今天去軍務部的糧食。
這活兒沒什麼技術含量,不過是雙方當面點清,省的日後出問題被秋後算賬。
那姓孫的圓頭圓腦,短脖子裡全是褶兒,能塞進去兩斤肥肉,瞧見劉珉之總是點頭哈腰地喊少爺。
“孫長官,請你過目,每袋五十斤,這裡二十袋,正好一千斤。”
“是是是。”
“孫長官,你還是挨個瞧瞧吧。”
姓孫的嘿嘿笑:“二少爺的差事,怎麼會有差錯呢。”
劉珉之不理他,叫夥計挨個将袋子拉開,給軍務部的後勤人員一一驗看。
姓孫的應臉上肉多,擠的眉眼細小,顯得獐頭鼠目。
“二少爺,聽說您府上有位二奶奶?”
劉珉之乜他:“你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就是聽說。”
那姓孫的油鹽不進,和他講話像在揉棉花。
劉珉之心裡煩悶,散了夥計不冷不熱地往回走。
漳縣近日多出很多力工,冬天地裡沒活兒,跑來縣城謀求生路,他們在縣城沒有宅地、親人、家畜,散了工就擠在廉價茶館裡互侃大山。
“啧啧啧,那孫老師可真是位狐狸精!知道人家有妻室還硬往上湊!那倆人在新中學什麼事沒幹過!那可是學校啊,孔老聖人的聖地,學生下了學,一瞧,霍!孫老師不教洋文改教活春宮了!”
劉珉之轉了方向,往茶館裡沖。
“他們這些和洋人沾邊的就是蕩!家裡正兒八經娶的媳婦,嘴上是嫌沒文化,其實是嫌不夠騷!”
劉珉之撞開圍觀聽衆,一把揪住中間胡說八道的王儉。
王儉傻眼了:“劉劉劉劉少爺。”
“嘭!”
劉珉之往他臉上來了一拳,把他門牙打偏了,猶不解恨,乒乒乓乓往他身上招呼。
“哎喲,哎喲!劉少爺,劉少爺饒命!”
王儉一個種地的鄉下漢子,不至于躲不過劉珉之的拳腳,但地位的懸殊帶來全方位的卑賤,王儉壓根沒想起來自己還能躲。
“看什麼看!”
劉珉之朝圍觀群衆瀉火,衆人一溜煙散了。
“劉少爺!您就饒了我吧,我們就是湊在一起說點樂子。”
劉珉之往他嘴巴來了一拳,叫他吐出一口血沫。
“嘴巴這麼不幹淨,幹脆别說話了。”
王儉瞪大眼睛。
“劉少爺!您不能這麼做啊!我,我,我好歹是你大舅哥!我們王家是您的親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