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英一僵。
“是不是鋪子裡的事?”
劉珉之問到點子上,小蔥終于忍不住了,一口氣嚷了出來:“警衛隊的人一早把所有的鋪子都圍起來,抓了好幾個夥計,錢管家找他們理論,結果連錢管家也被抓了!”
“什麼?”劉珉之雙眼瞪大,“他敢抓錢管家?”
“他們派頭大的很,扛着步槍來的!夥計去攔,他們就打人,好幾個夥計挨了打,還是讓他們把錢管家抓走了。”
“豈有此理!”
王桂英勸他:“你别急,夥計說已經去請趙副官了。”
劉珉之還是怒氣沖沖,掀開被子下床。
“反了他們了,連錢管家都敢動,這是徹底不把我們劉家放在眼裡了……”
他鼻子不通,說話甕聲甕氣,王桂英邊幫他找衣服,邊擔憂道:“你身體扛得住嗎?”
“扛得住,這種時候必須抗住。”
劉珉之一肚子火,燒的又旺又烈,翻衣箱的手臂卻發軟。王桂英找出配套的襯衫西褲和棕色毛衣丢來,劉珉之費勁巴拉地将自己塞進去,又見王桂英已抖開他的黑色呢子大衣,劉珉之伸展手臂,兩根袖子自動套住胳膊,兩襟再往胸前一攏,大衣便暖烘烘穿在他身上了。
王桂英邊幫他系扣子,邊擔憂道:“你别和他們來硬的。”
“我心裡有數。”
王桂英還是不放心:“我擔心是沖你來的,之前都是軍部的人來查,偏偏今天換成警衛隊的人……”
劉珉之歎了口氣。
“恐怕真是沖我來的。”
王桂英擔憂地看着他,卻聽他幽幽道。
“這下我更得去了。”
劉珉之穿戴完畢,又多圍上一條羊絨圍巾,臨出門,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
她的頭發極黑,油亮順滑地盤在腦後,隻插一根陳舊的銀簪,再無其他粉飾。
“爹那邊你瞞好。”
王桂英鄭重地應了。
劉珉之先去鋪子查看情況,幾日沒有開張,堆積的貨物塞的嚴嚴實實,裡外都貼着白紙封條。可這些封條并沒護住貨物,好些袋米被刺破毀壞,兩個夥計将灑落的糧食掃攏,裝進新袋子裡。
“二少爺!”
夥計們圍上來。
“二少爺,您回來可太好了。”
掌櫃的扶攏一邊胳膊,顫顫巍巍地迎過來。
“掌櫃,你怎麼了?”
“回二少爺的話,早上警衛隊的人來鬧事,我被擰了一下,倒沒大礙。”
劉珉之眉頭皺的死緊,又查看了另幾個受傷的夥計,總共有六七個,好在都是皮肉傷,沒動着筋骨。劉珉之吩咐給他們叫最好的醫生,一應花用由劉家出。
“多謝二少爺。”
“掌櫃的,跟我說說錢管家的事。”
掌櫃的細細講來,原來前幾日來的都是軍部的人,對錢管家和他們都很客氣,隻說戰時情況特殊,糧草辎重審批嚴格,他們不過是例行檢查,等軍隊那邊收到貨說沒問題,立馬讓米鋪重新開張。
結果今天一大早,警衛隊的人逼上門了。
“他們兇的很,直接闖門進來的。嘴上說的是檢查,其實就是鬧事。上來就捅破咱們好幾袋米,硬說咱們米的顔色不對,是陳米,叫管事的來。錢管家急急忙忙趕過來,他們二話不說就要抓人,他們人多,手上又有槍。那領頭的是個愣頭青,誰都不認,已經抽刀了。錢管家怕再鬧不好收場,就自己跟他們走了。”
“離錢管家被抓過去多久?”
“一個多時辰。”
時間已近中午,陽光方正地灑下來,但并不溫暖。
劉珉之鼻尖堵塞,腦子暈暈乎乎像醉了酒,他用手絹将鼻涕擦了,強行打起精神。
“趙副官那邊還沒消息?”
“趙副官不在軍部,說是今天和妻子回老家祭掃。”
劉珉之皺眉,這已經不是趙副官第一次靠不住了,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軍部其他人怎麼說?”
掌櫃的一臉愁容:“沒一個敢管的,說警衛隊有權抓人,他們軍部管不着。”
劉珉之歎氣,他從前隻知道權利的好處,如今才算領教了權利的脆弱。
“軍部和趙副官家裡都派人蹲着,一有消息馬上通知我。”
“曉得了,二少爺。”
靠山不在,劉珉之也不能坐以待斃。他和夥計去銀行取了幾千塊錢,又帶着人和錢一起去警衛所。
正午剛過,劉珉之頂着太陽擤了擤鼻子,他腿腳酸脹發軟,一步步走的極慢,夥計們跟着他龜速移動,半晌才到地方。
一個花白頭發、穿絲綢衣裳的婦人正從警衛所出來,她懷裡抱着木漆的食盒。食盒不大,對她這個年紀卻有些重了,她擡胯頂着重物,費力地邁過門檻。年老的身形一下子松垮下來,她喘着氣兒,拎起一隻手腕抹眼睛。
劉珉之和夥計們一蜂窩上去扶她。
“錢夫人,您慢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