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珉之回到家,一家人正悠閑地窩在暖房裡,劉伯參合着眼睛,在躺椅上搖搖晃晃。
王桂英在旁邊念報紙,念的又是西北方面的新聞。蔣部長聲勢浩大地調集百萬兵馬剿匪,近日卻突然沒了動作,大家都在揣測他的心思,試圖摸清國内局勢。
王桂英看見他,焦急地要迎過來,被劉珉之擺手制止。
“怎麼不念了?”
劉伯參眼睛沒睜,慢悠悠道。
“爹。”
劉伯參睜開眼,不滿地看着兒子:“你還病着呢,出門也不說一聲。”
“風寒而已,小毛病。”
“你得愛惜身體,現在你哥不在,家裡就靠你了。”
“我明白的,爹。”
劉伯參又慢悠悠抱怨一陣子戰事,又抱怨家裡人丁少,也沒個人陪他。
“我病的太久,文丨化部那些家夥都不來看我了。”
“爹,您别多想。”
劉伯參歎了口氣,把頭偏向一邊。
“人老了,總是要寂寞的。”
出了暖房,王桂英拉起劉珉之轉着圈地左右看,确認他沒受傷,這才松了口氣。
“我聽夥計報信說,你們在警衛所打了起來,可吓壞了。”
“我沒事,都解決了。”
“怎麼解決的?是趙副官回來了嗎?”
“還沒,不夠他派人傳了信兒。”
王桂英疑惑:“怎麼傳的信兒?”
“這你就别管了,外頭的事有我呢。”
劉珉之硬要逞這男人氣概,可王桂英卻不識趣,不曉得嬌弱地窩在他懷裡,說些有你在我就放心之類的好話。
王桂英急着趕他回東廂房歇息,一會兒派小蔥送來了八寶桂圓粥,并幾樣清淡小菜。等他吃完,小蔥還不走。
“二奶奶叫我看着您吃藥。”
劉珉之無奈,又有些甜蜜,配合地把藥吃了。
他今日睡的夠多,實在不想再睡,出來院裡散步消食。
院裡的廣玉蘭已凋零了,隻剩下粗苯的樹枝樹幹,劉伯參嫌棄不好看,心血來潮種了兩株梅花,梅花細骨憔悴,還沒長出花苞。
他走到後院的耳房,卻突然看見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駝背塌腰,形容散漫,濃黑的頭發和胡須不修邊幅地翹立着,和他規矩懂事的妹妹完全是兩個極端。
劉珉之十分不悅,悶聲喝叫他的名字。
“王儉!”
“诶!”
王儉吓地原地一跳,沒頭沒腦地轉了一圈才找到來人,趕緊讨好地湊上前來。
“劉少爺,您也在家啊。”
劉珉之冷冷道:“你怎麼在這。”
王儉嘿笑兩聲,說來看望劉老太爺。
“用不着你。”
“二少爺,您這就見外了,咱兩家可是實在親戚,老太爺病了我怎麼能不來呢?”
劉珉之冷眼看他:“你帶什麼東西來了?”
王儉撓頭:“這個……”
“你别想找你妹妹要錢,她一分錢也不會給你。”
王儉連連擺手:“不敢,不敢。”
他狠狠歎了口氣:“二少爺,和您實話實話了吧,我就是來蹭口飯吃,我老大個人了,連個媳婦都沒有,地也賣了,身上一個子兒也沒有,我心裡苦啊!是,我是不要臉,我就是來打秋風的。可我就是想吃口熱乎飯,二少爺,您就高擡貴手,賞我口飯吃吧。”
劉珉之最煩這種哭天喊地的家夥,明明是自己作孽,倒好像是全天下的人待他不公。
“滾。”
王儉止了哭腔,見劉珉之神色冰冷,不敢觸他的黴頭,欲語還休地滾了。
趕走礙事的窮親戚,劉珉之樂的清靜,誰知倒晚上吃飯,老太太卻提起他了。
“王儉呢?他也在府上,怎麼不來吃飯?”
劉珉之順嘴答道:“他有事回去了。”
老太太有些擔心:“他能有什麼事?别又是抽上大煙了。”
“不會,他又沒錢。”
“難講,大煙可不是那麼好戒的,”劉伯參慢悠悠道,“珉之,你時不時派個人去盯着他。”
劉珉之不服:“爹,娘,你們那麼關心他做什麼?”
“怎麼說話的?”
劉伯參狠狠瞪他一眼,又瞟一眼王桂英。王桂英默默低頭吃飯,仿佛他們一家人聊的不是自己娘家哥哥。
老太太給她夾了一筷子排骨,她一口塞進嘴裡,鼓着腮幫子頂動幾下,吐出一根幹幹淨淨的骨頭。
劉珉之回過味來,有些尴尬道:“我……我沒想那麼多。”
王桂英低着頭,小聲道:“他是做的不對,你們管他吃喝,我已經很感激了。”
劉珉之讷讷舉着筷子。
劉伯參歎了口氣:“人家以前也是公子哥,誰沒有落難的時候呢?”
劉珉之連忙附和。
“咱們能幫一把就幫一把,這世道,誰說的準。”
劉伯參疲憊地摸摸胡子,又想到自家身上。
“你看看你大哥走以後,軍部的人都沒上過門,得意時花團錦簇,其實都是看人下菜碟。”
他說的話太多,連連咳嗽好幾聲,老太太手忙腳亂幫他拍背,王桂英叫丫頭去倒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