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寒梅逢霁月,雙影交輝破重冰”
暮冬夜,碎玉亂瓊壓斷竹梢,寒江凝冰似一塊蒼青色巨珀。
沐雲初蜷縮在漏風的柴房角落,指尖捏着半塊硬餅,聽着院外傳來的馬蹄聲與叱罵。他脖頸間還留着前日被鞭打的血痕,素衣上沾着草屑,卻仍把餅掰成兩半——其中小半塊,藏進了袖口。凍得發紫的指尖摩挲着粗粝的餅面,他忽然想起南诏的冬夜,兄長總會在火塘邊烤酥餅,酥油香氣混着松煙,能暖透整個帳幕。
柴門“吱呀”裂開道縫時,雪光如利刃般劈進昏暗的柴房。沐雲初擡眼望去,隻見雪光中立着個玄色身影,肩落瓊花,腰間鎏金劍鞘折射冷光,正是三皇子蕭霁清。那人眉骨投下的陰影覆住眼眸,唯有眼尾微挑,盯着他袖口露出的餅角,忽然冷笑:“質子府竟連飯都不供?”
這聲音像冰棱擦過石階,清冽中帶着刺骨寒意。沐雲初垂眸避開視線,喉間滾過澀意。自他三年前作為南诏質子入北臨皇城,這是蕭霁清第三次深夜闖府。前兩次,這人要麼帶着半醉的笑看他被侍衛掌掴,要麼抛來帶血的匕首,命他“練練膽”。此刻對方靴底碾碎冰碴的聲響由遠及近,他數着步數,掌心已被指甲掐出新月形的血痕。
“殿下深夜莅臨,不知有何吩咐?”他強迫自己擡頭,目光卻落在蕭霁清肩頭的落雪上。那人玉冠上的銀飾随動作輕晃,在雪光中劃出細碎的弧光,恍若記憶中洱海夜航時,漁火碎在浪裡的模樣。
蕭霁清踏雪走近,陰影籠罩下來時,沐雲初本能地繃緊脊背,卻見一片月光般的素帕遞到眼前——帕角繡着半枝墨竹,正是三日前他遺落在禦花園的舊物。帕子邊緣還帶着淺淡的梅香,混着雪水的氣息,忽然讓他想起禦花園那株被他偷偷澆過水的綠萼梅。
“謝相說你偷了他書房的密信。”蕭霁清指尖輕彈帕子,聲音裡帶着漫不經心的壓迫感,“明日卯時,刑部大牢開審。”
雪粒子撲打窗紙,發出沙沙的輕響。沐雲初忽然想起今早路過謝府時,瞥見的那盆開在牆角的綠萼梅——花苞上凝着薄冰,像極了謝雲笑時眼底的寒光。他擡眼撞上蕭霁清微眯的眼,那雙黑眸裡翻湧的暗潮,竟與記憶中暴雨前的江面别無二緻。南诏的雨季總是這樣,烏雲壓得山尖喘不過氣,而此刻的蕭霁清,眼底便藏着這樣的山雨欲來。
“殿下覺得,我偷得走麼?”他聽見自己的聲音發顫,卻還是伸手接過帕子,指尖觸到布料下硬邦邦的紙角。那觸感像塊燒紅的鐵,燙得他指尖一抖,卻在瞬間反應過來——這是密信,藏在帕子夾層裡的密信。
蕭霁清忽然低笑,指節擡起他下巴,迫使他仰起頭。雪光映得這人眉眼鋒利如刀,下颌線繃成冷硬的弧度,卻在開口時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的戲谑:“南诏送來的質子,若是連這點手段都沒有……”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混雜着甲胄相撞的輕響。蕭霁清指尖猛地捏住沐雲初後頸,将人按進柴堆裡,動作帶着不容反抗的力道。
木屑紮進脖頸,沐雲初卻不敢動彈。蕭霁清的披風裹住他半邊身子,帶着雪水的涼意滲進衣領,卻掩不住這人身上清冽的松香。那氣息鋪天蓋地壓下來,混着對方指尖按在他後頸的溫度,讓他想起被獵人逼入絕境的幼鹿,明知掙紮無用,卻仍止不住渾身戰栗。頭頂傳來布料摩擦聲,接着是利劍出鞘的輕響,寒意順着後頸爬上脊背——他知道,蕭霁清的劍已出鞘,劍尖正指着柴門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