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臣懇請前往!”蕭霁清不等皇帝說完便起身,铠甲在轉身時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他沖出殿門時,漫天風雪突然轉急,遠處冷宮方向騰起的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卻在雪夜裡顯得格外凄冷。
當他趕到時,冷宮正殿已被烈焰吞噬。焦木梁架在火中發出呻吟,随時可能坍塌。蕭霁清不顧親衛阻攔,抽劍劈開燃着的門扉,濃煙撲面而來,熏得他眼眶生疼。恍惚間,他仿佛又看見沐雲初站在藥廬裡,正對着蒸騰的藥罐撥弄炭火,見他進來便笑着遞來一盞溫茶。
“阿初!”他嘶啞着嗓子喊,劍鋒挑開垂落的帳幔,卻隻看見牆角那口落滿灰塵的木箱。箱體上用炭筆寫着個“蕭”字,是沐雲初的筆迹。他撲過去掀開箱蓋,撲面而來的不是密信或兵器,而是滿滿一箱曬幹的雪絨花,每一朵都用細絲線紮成小束,底下壓着一本泛黃的手劄。
手劄第一頁寫着:“祁連山瘴氣解法:雪絨花需配三年陳艾......”字迹到這裡忽然淩亂,後半句被塗得模糊,隐約能辨出“陷阱”二字。蕭霁清翻得飛快,直到最後一頁,墨色明顯淡了許多,像是瀕死前的倉促落筆:“所謂密信,不過是他們要的證據。将軍保重,勿念。”
梁木突然斷裂,一塊燃燒的木椽砸下來,蕭霁清本能地擡手格擋,手臂頓時被灼出一道血痕。他抓起手劄往門外沖,卻在跨過門檻時瞥見灰燼裡半塊未燃盡的玉佩——是他當年送給沐雲初的平安佩,碎玉上還纏着半根紅繩。
“殿下!”親衛在濃煙中抓住他的手臂,“火勢太大,快撤!”
蕭霁清被拖出冷宮時,恰好看見皇帝的儀仗隊趕到。火光映在皇帝臉上,将他的表情照得忽明忽暗。蕭霁清握緊了手中的手劄,掌心的血滲進紙頁,在“陷阱”二字上暈開暗紅的花。他忽然想起沐雲初說過的另一句話:“這宮裡的雪,從來都是紅的。”
夜風卷着灰燼撲面而來,蕭霁清望着漫天飛雪,忽然笑了。這一笑驚得親衛渾身一顫,卻見自家殿下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任其在掌心融成水珠,混着血漬一起滑落。
“備馬。”他輕聲說,“明日一早,本宮便去祁連山。”
雪越下越大,遠處的宮牆在夜色中化作模糊的黑影。蕭霁清低頭看着手劄上的字迹,忽然明白沐雲初為何始終不肯解釋密信之事——有些局,從他作為質子踏入皇城的那日起,就已經注定了結局。而他蕭霁清,終究是晚了一步,沒能看透這滿朝風雪裡藏着的刀光劍影。
懷中的《千金方》忽然滑落,掉在雪地上翻開。蕭霁清彎腰去撿,卻發現書頁間夾着張泛黃的紙條,上面是沐雲初最後的筆迹:“雪落無聲,君心有痕。來生若逢,願在市井,一粥一飯,守君白衣。”
他攥緊紙條,任雪花落在發間眉間,忽然覺得這皇城的雪,比祁連山的冰還要冷上三分。遠處更夫敲起五更,梆子聲在風雪中顯得格外凄涼。蕭霁清擡頭望向天際,東方既白處,隐約有一絲血色漫開,像極了當年那個雪夜,沐雲初為他包紮傷口時,指尖染上的那抹朱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