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加水！”
“不對！先放番茄！”
“鹽！别忘了放鹽！”
“糖！番茄炒蛋要放糖才好吃！”
廚房裡頓時亂成一團，大家七嘴八舌地“指導”，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蘇念思被搞得暈頭轉向，完全不知道該聽誰的，胡亂地把番茄也倒進去，拿起鹽罐子就往裡撒了一大把，然後又手忙腳亂地去找糖罐，也放了一大勺糖。
等她手忙腳亂地把鹽和糖（可能還有其他不知名的調料，比如不小心撒進去的胡椒粉）都加進去，拿着鍋鏟胡亂地翻炒了幾下，眼看着雞蛋和番茄都變得焦糊或者半生不熟，她趕緊關火，顫顫巍巍地把菜倒進盤子裡時，所有人都沉默了。
隻見盤子裡呈現出一坨顔色詭異、形态模糊的不明物體。番茄塊有的還是生的，有的已經炒成了醬，糊在鍋底。雞蛋被炒得焦黑，還粘連着一些半生不熟的蛋液。整體呈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暗紅色和焦黃色混合，散發着一股……非常複雜的味道，似乎有番茄的酸味，雞蛋的焦糊味，還有一股說不清是鹹還是甜，甚至帶着一絲怪異香料味的奇怪氣味。
這就是蘇念思信心滿滿的“拿手好菜”——番茄炒蛋，堪稱“黑暗料理”界的巅峰之作。
“……”聶少華看着那盤菜，艱難地咽了口唾沫，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念思啊，你這……是抽象派畫風的番茄炒蛋嗎？這配色……很有想法。”
“看着……挺有視覺沖擊力的。”丁寒委婉地評價，試圖保持禮貌。
蘇念思自己看着也有點傻眼，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她小聲嘟囔：“怎麼會這樣呢？我明明是按照步驟來的啊……難道是番茄的問題？”她臉上寫滿了委屈和不解，看起來快要哭了。
場面一度十分尴尬，大家都不敢輕易發表評論，生怕打擊到她。
這時，路遠已經把排骨焯好水，放進砂鍋裡，加入了姜片和蔥段，開始小火慢炖，排骨的香氣已經隐隐傳來。他洗了洗手，走到那盤“黑暗料理”面前，面不改色，仿佛在面對一幅需要點評的畫作。他拿起筷子，毫不猶豫地夾了一小塊看起來稍微正常一點的雞蛋和番茄。
“路遠！别！”蘇念思想阻止，覺得太丢人了，不想讓任何人嘗到她的失敗作品。
聶少華和丁寒也屏住了呼吸，眼神裡帶着一絲敬佩，準備看路遠“英勇就義”，畢竟那盤東西看起來實在不太能入口。
路遠沒理會他們，把那塊雞蛋和番茄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着。他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看不出是好吃還是難吃，隻有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很快恢複正常。
蘇念思緊張地看着他，大氣都不敢出：“怎……怎麼樣？味道是不是……很奇怪？”
路遠咽下口中的食物，那種又鹹又甜又焦糊的味道在口腔裡混合，簡直是一言難盡。但他看到蘇念思那副快要哭出來的委屈表情，實在不忍心打擊她。他沉默了兩秒，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擡起頭，看着蘇念思，眼神平靜，語氣認真地說：“嗯，味道……很特别。番茄味挺濃的，雞蛋也……很有嚼勁。”他頓了頓，補充道：“就是……下次鹽可以少放一點，糖也稍微多了些。火候可以再掌握一下，别炒太久。”他說得一本正經，仿佛在點評一幅畫作的色彩和筆觸。
“真的嗎？”蘇念思眼睛一亮，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肯定和鼓勵，臉上立刻露出了得救的表情。“我就說嘛，我應該沒做錯，就是火候沒掌握好！”
“噗——”聶少華差點笑噴出來，趕緊捂住嘴，肩膀劇烈地聳動着。丁寒也憋着笑，低下了頭，不敢看蘇念思的表情。路遠這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啊！
“當然是真的。”路遠面不改色心不跳，内心卻想，這味道确實是“特别”，特别到讓人難忘。“這個先放着，等下嘗嘗其他的菜。”他默默地把那盤“黑暗料理”端到桌子最旁邊的一個角落，仿佛這樣就能降低它的存在感。然後不動聲色地回到竈台前，開始做自己的排骨湯，順便指導了一下聶少華怎麼切土豆絲才能更均勻，糾正了丁寒可樂雞翅的放料順序和火候控制。
一時間，路遠仿佛成了廚房裡的主心骨和技術指導。而蘇念思則乖乖地站在一旁，虛心聽着大家的讨論，時不時給路遠打打下手，比如遞個碗筷什麼的。
最終，在大家的（主要是路遠和丁寒的）努力下，一桌豐盛的晚餐還是擺上了桌。丁寒的可樂雞翅色澤誘人，甜鹹适中；聶少華的土豆絲雖然粗細不均但也算爽口；還有其他幾個同學做的家常小炒，雖然賣相不一定完美，但味道都還不錯。當然，桌子最最角落的一個位置，還放着那盤蘇念思的“傑作”，孤零零地散發着奇異的氣味。
吃飯的時候，大家默契地忽略了那盤番茄炒蛋，仿佛它根本不存在一樣。蘇念思自己也沒好意思再提，隻是默默地吃着其他同學做的菜，心裡還是有點小小的挫敗感。她喝着路遠炖的排骨湯，湯汁濃郁鮮美，排骨炖得軟爛脫骨，入口即化，不由得感歎：“路遠，你這湯炖得太好喝了！完全是專業水平啊！”
路遠看了她一眼，眼底帶着一絲笑意：“喜歡就多喝點。”他的聲音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這頓在丁寒家舉辦的“家庭廚藝趴”，雖然過程有些混亂，還意外誕生了一盤堪稱經典的“黑暗料理”，但氣氛卻異常輕松愉快。大家一起買菜，一起手忙腳亂地做飯，一起分享勞動成果（忽略某盤菜），一起吐槽打鬧，這種體驗是在畫室和學校裡感受不到的，充滿了真實生活的煙火氣。
尤其是對路遠來說，看到蘇念思在廚房裡笨手笨腳的樣子，看到她搞砸了之後委屈巴巴的表情，再到後來被自己一句“善意的謊言”哄得重新開心起來，這一切都讓他覺得又無奈又有趣，心裡軟軟的。他“英勇”試吃的那一口“黑暗料理”，味道雖然糟糕到讓他想吐，卻讓他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一種願意為她做任何事情的感覺，哪怕隻是嘗一口難以下咽的菜，然後給一個讓她安心的“點評”。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煙火氣”吧。不是畫闆上的線條和色彩，而是廚房裡的油鹽醬醋，是朋友間的嬉笑打鬧，是為某個人不自覺地收拾爛攤子，是看到她因為自己一句話而展露笑顔時的那份小小滿足。
這頓飯，比任何一次下館子都更讓人印象深刻。它不僅讓大家在緊張的備考中得到了放松，也讓路遠和蘇念思之間的關系，在充滿了油煙味和“黑暗料理”插曲的廚房裡，又悄悄地升溫了一點點。至少，路遠現在知道了，蘇念思的廚藝，大概和她的方向感一樣，都屬于“抽象派”的。而他自己，似乎也越來越習慣于在她闖禍或者迷糊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幫她一把，哪怕隻是嘗一口難以下咽的菜，然後給一個讓她安心、讓她重新獲得勇氣的“點評”。那一口“黑暗料理”的味道，他大概很久都忘不掉，但更忘不掉的，是蘇念思嘗到他的湯時，臉上露出的滿足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