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文成壓根沒想到李英達真的會開槍，他所認識的老李，雖然也是亡命之徒，但對他的話向來言聽計從。

換句話來說，就像他養的一隻狗，套上狗鍊牢牢攥在手心中，他讓他去咬誰，便會在塵土飛揚中，精準地咬斷敵人的喉管，白牙上沾染腐臭的猩紅汁液，開出妖冶之美。

它向來是他最聽話的狗，最忠誠的狗，他沒想到，有一日，狗也會因為他的心狠手辣，轉頭撲向它的主人。

孫文成咽了口吐沫，聲音帶了一絲顫抖，“老李，你到底要幹什麼？”

在李英達看不到的身後，孫文成搖動手腕......楊偉子會意，悄悄地把手伸進包裡。

“這麼多年，咱哥倆吵過打過，也從來沒有到要動槍的的地步吧？你忘啦？當年還是我們一起建成卓騰醫療的呢？”面對情緒激動的李英達，孫打起了感情牌。

鼻涕眼淚被寒風吹成一道溝壑，随着五官扭曲，更多的液體飛濺，“孫文成，你趕盡殺絕的時候，怎麼不跟我提當年？”

“你連你發家的老婆都能迷暈讓别人幹，你還有什麼做不出來的事？今天我放過你一馬，明天你就能放火殺我全家！我也有妻女，也有家人，我也是人！你他媽從來沒有把我當人看過！”

手指因為用力開始發紫，極緻的冷凍得他手掌僵硬，粗糙的手掌大力拭去滑落的淚水，李英達毫不猶豫地開了槍。

下一秒，襲來的重力撞翻了他的身體，手腕間感受到劇痛，射出的子彈偏了方向，從孫文成的發間擦了過去。

楊偉子撲到他的身上，一腳踹翻了他的手腕，手中握着一把匕首，倏地朝他刺來。李英達趕緊去躲，兩個人扭打成一團。

孫文成驚魂未定，捂着一側的脖子罵罵咧咧開口，“你媽的，操，真他媽敢開槍啊？老子今天非得弄死你。”

他從地上爬起，擡起胖腿蹬翻身後的圍欄，劈了一條鐵管下來。圍欄被他一折騰，松垮地攀在深坑邊上，岌岌可危。

楊偉子哪裡是體型重量超過他兩倍的李英達的對手，除去一開始他猝不及防，被撲了個跟頭，扭打中很快就處于下風。

李英達一個鹞子翻身，就要去夠掉在一旁的手槍，楊偉子在他背後，死命地拽着他的腿。

鐵管劃過石階，發出一種奇異的、讓人不寒而栗的尖鳴聲，格外刺耳。已經回過神的孫文成拖着鐵管，正朝他走來，右腿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踢飛了他即将拿到的手槍。

他倒不至于真的殺了李英達，畢竟還要留着這條狗，替他賣命，替他賺錢。不過今晚的狗越界了，咬主人的狗就要讓它明白，這樣做的下場。

鞋底上的泥順着唇紋塞入口中，泥腥味卡在喉嚨中，一股窒息感封住了五官。孫文成踩着他的頭，朝他臉上吐了口血沫，将鐵管換到右手中，對準他的大腿就紮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撕心裂肺的喊叫聲，激起了孫文成的獸性，他連插了幾下，耳畔響起放肆的笑聲。

說到這裡，李英達停了下來，自上而下挽起褲腿，露出大腿部的傷。傷口呈現圓形潰爛，覆蓋一層粉紅色的結痂。

“周警官，我沒說謊，我也是自保，孫文成那個人是個瘋子，他真的會殺了我的！”

“後來呢？”

“我太疼了！拿起從楊偉子那裡搶來的刀就刺了他一刀，應該是在......手臂的位置......”

“多虧我那天穿了棉褲，那鐵管子生鏽了，刺的不深，我踹開他們兩個就跑了......”

“後面發生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回來之後我一直想把自己的财産都轉移出去，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孫文成的死訊我從新聞裡才得知，周警官，我是真的沒有殺他！”

周天明斜靠在牆壁上，筆直的腿配上肩寬腰細的上半身，呈現完美的倒V形狀，警服筆挺服帖，手指修長拖住清晰的下颌線，薄唇輕抿。

秦靈韻有一瞬間的恍惚，自己好像見過這個場面。

“你到老鍋爐廠子的時候，是幾點鐘？”周天明問道。

李英達回想了幾秒，畢竟是半個月前的事情了，他有些記不清楚，“我沒看時間。但我記得，當時剛剛下起雪。”

秦靈韻趕緊翻出手機，找到半個月前的天氣預報，手指在屏幕上點了幾下，遞給周天明，“是下午五點。”

周天明沉吟，“五點鐘，距離死者的死亡時間，差三個小時。如果說李英達的供詞沒有問題的話，他離開後，現場隻剩下楊偉子和孫文成兩個人。”

那麼，是那個人到達現場後，殺害了兩個人，還是其中另有隐情呢？

“我們先走。”

“那這裡，有我的同事會來接手。”

又一次坐進八手奧拓中，從英達運輸出來後，周天明的臉色就不太好，密閉的車子空間中，氣氛有些尴尬。

“能聽音樂嗎？”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