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并不完全是虛構的,裡面的大多數畫面都取景于紀清延的真實經曆,是紀清延無數次努力地想要忘記的過去。
很顯然,他沒成功。
那年冬天的雪下得比以往任何一個冬天都要大。屋檐上的冰淩一個比一個長,最長的甚至有半米多。
跑出來玩的小孩趁家長不注意踮起腳掰了一段放在手心裡,大呼小叫地喊同伴來看。一群小孩子擠在一起,争先恐後地用手指頭摸一下,又很快地縮回去。
“好冰啊!”
“滑溜溜的!”
“我們家有更長的呢?”一個小孩張開雙臂,盡力展開的比畫着:“我哥說再等一個晚上會變得更長!”
“真的嗎?”
“當然了!”
一群小孩子讨論得正熱鬧,各家的家長找出來了。
他吆喝着左鄰右舍來領回偷跑出來的小孩,說:“這麼冷的天,再不回屋,小心給你們的耳朵凍掉!”
很快巷子裡就變得空蕩蕩的了,隻有雪還在下。
這場景再平常不過了,可紀清延醒來卻因為這個夢出了一身冷汗,手腳都止不住地發抖。
吃完早飯,紀清延收拾妥當正要出門時,猛然想起一件事。他點開手機裡的日曆,算了算時間,松了口氣,幸好還來得及。
他們公司在業界排名靠前的原因之一是人性化。而紀清延又頗得他們老闆賞識,每年年底的調休都能被批準。
兩天後紀清延在臨下班的傍晚敲了總監辦公室的門。
“小紀來了。”總監是個整天臉上都堆着笑容的中年男人,待人和藹。
“有什麼事嗎?”
“這是上周您交代給我的。”紀清延遞上手頭完成的設計方案,彎了彎唇角說:“另外就是,過幾天我想調休。”
“哦。”總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說:“我知道,李總不是也知道嗎?”
“是。”
“員工的事,李總向來是很關心的。”總監停頓了一下,“尤其是你。”
紀清延對上他的眼神,心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他沒說話,朝總監笑了笑。
“小紀。”總監放下茶杯,歎了口氣。
“你這麼一笑,我都忘了要說什麼了。”
“您但說無妨。”
總監又喝了一口茶才說:“前幾天,李總女兒來給她送東西,碰巧看着你了。”
“回家跟李總一打聽,不得了了,你不僅人長得俊,學曆還高,工作能力更是沒話說。”
紀清延适時開口:“您過獎了,工作能力比我強的公司裡大有人在。”
“哎!沒什麼好謙虛的。”
總監是個愛國畫的人,他見到紀清延第一眼就覺得他眉眼間浸潤了水墨畫的風韻,筆筆入人心。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李總她女兒想見你一面。”
“年輕人,就當交個朋友了。”
“小紀你看你,平時總是一個人,團建也不怎麼參加。”
“我明白您和李總的意思了。”紀清延看着主管:“您看等我從老家回來之後怎麼樣?”
“哎呀,那都什麼時候了。”
“見一面而已,就這兩天,定個時間就是了。”
紀清延臉上又露出來個微笑:“那具體的時間我再和李總商量吧。”
夜幕降臨,紀清延一下午精神高度集中,臨下班的時候眼睛生疼。他揉揉眼睛,在桌上趴了一會兒才起來。
他很早就買了眼藥水 ,但一次都沒滴過。回回都是舉起眼藥水瓶,努力地把它湊近眼睛,反複掙紮後,隻能放棄。
為了緩解眼睛的疼痛,紀清延在回家路上買了個小蛋糕。
今天雖然氣溫依舊很低,不過好歹沒起風。
紀清延吃完晚飯搬了個小闆凳,來到陽台坐在小雪人旁邊。
“小胖子。”
從小雪人成型起,紀清延就每天都幫它“修修補補”,到現在都還勉強維持着圓潤的輪廓。
一天清早,紀清延煮粥的時候突發奇想,在它的臉上按了兩顆黑豆,小小的眼睛,更顯得它胖了。
“今天天氣還好,風很小。”
“過幾天我要去外地一趟,很快就回來。”
翌日是周六,不用上班,紀清延跟小胖子唠了一會兒就回卧室看電影了。
上個周末的午後,聽到那句:“人之所以孤獨是因為不敢邁出第一步”,紀清延低垂的眼睫顫了顫。
他的心底響起了一道聲音。
“我叫陸載雪。”
“千載難逢的載,飛雪的雪。”
這道聲音在紀清延的腦海裡回響,久久不散。
他想,沒有邁出第一步,也可能是因為沒遇到可以堅定地走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