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小屋裡隻剩下微弱的夜燈光線。
酷拉皮卡躺在床上,背對着身側的男人,身體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床并不算大,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屬于庫洛洛的體溫和呼吸,那是一種令人窒息的、被迫的親近。
他已經逐漸習慣了這種同床共枕,習慣了在同一個屋檐下,看着庫洛洛用那雙沾滿罪惡的手,平靜地抱起貝奇,甚至用那種觀察實驗品般的眼神逗弄他發出“papa”的聲音。
今天下午,庫洛洛就是這樣,單手抱着貝奇,另一隻手拿着一個從外面帶回來的、會轉動的彩色風車,貝奇被吸引,咯咯笑着,又一次喊出了那個音節。
而酷拉皮卡隻是站在廚房門口,手裡握着剛洗幹淨的奶瓶,冷漠地看着,心髒像被泡在冰水裡,麻木而沉重。
這種習慣太可怕了,它像藤蔓一樣無聲地纏繞,勒緊他的神經,又仿佛在慢慢侵蝕他的意志。
如果再這樣下去,被消磨掉所有棱角和恨意,也許有一天,連逃跑的念頭都會徹底消失,徹底淪陷在這名為日常的囚籠裡。
這個認知讓他感到一陣悚然的寒意。
貝奇躺在柔軟的地墊上,像隻翻殼的小烏龜一樣興奮地踢動着四肢,嘴裡發出無意義的咿呀聲。
酷拉皮卡剛把疊好的最後一件小衣服放進櫃子,細微的響動讓他轉過身,目光習慣性地落在貝奇身上。
就在這一瞥間,他看到貝奇正抓着一個閃亮的小東西,毫不猶豫地往嘴裡塞。
那東西在微弱的光線下反射出一點幽藍的光澤。
酷拉皮卡的心猛地一沉,幾乎是撲過去的,從貝奇濕漉漉的小手裡搶過那個物件。
觸手冰涼,是金屬和寶石的質感——庫洛洛那隻标志性的藍寶石耳墜!
一股混雜着驚懼和憎惡的怒火瞬間沖上酷拉皮卡的頭頂,他甚至能感覺到眼底的灼熱。
他猛地扭頭,将那冰冷的耳墜狠狠擲向房間角落裡正靠牆看書的男人。
“庫洛洛!”他的聲音因憤怒而繃緊,帶着壓抑不住的顫抖:“你想噎死他嗎!”
庫洛洛擡起眼,平靜無波的黑色眼眸看向被扔到腳邊的耳墜,又轉向臉色煞白的酷拉皮卡,最後落在咿咿呀呀、似乎完全沒意識到危險的貝奇身上。
他甚至微微眨了眨眼,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實:“這隻是意外。”
“意外?”酷拉皮卡幾乎要氣笑了,他上前一步,逼視着庫洛洛那張毫無愧疚之色的臉:“這東西怎麼會到他手裡的?你的另一個耳墜呢?!”
庫洛洛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耳垂,那裡空空如也。
他皺了下眉,似乎也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酷拉皮卡的心跳驟然加速,他立刻蹲下身,雙手近乎粗暴地檢查着貝奇周圍的地墊,掀開每一個褶皺,摸索每一個角落。
庫洛洛也放下書,站起身,視線在房間裡緩慢掃視。
房間裡隻剩下酷拉皮卡急促的呼吸聲和翻動軟墊的窸窣聲。
他檢查了貝奇的衣服口袋,摸遍了小小的身體,甚至連嬰兒床的縫隙都找了,卻一無所獲。
冷汗從他的額角滑落,滴在地墊上。那個男人就站在不遠處,沉默地看着他,那種置身事外的冷漠讓酷拉皮卡更加焦躁不安。
就在這時,一直安靜玩耍的貝奇忽然癟起了嘴,小臉皺成一團,發出了不舒服的嗚咽聲。
他開始扭動身體,小手胡亂地揮舞着,哭聲越來越大,帶着一種痛苦的意味。
酷拉皮卡停下動作,看向貝奇。
他僵硬地轉過頭,對上庫洛洛投來的、若有所思的目光。兩人都沒有說話,但答案已經昭然若揭。
另一隻耳墜,已經在貝奇的肚子裡了。
怒火與恐懼交織,像燒紅的烙鐵燙在酷拉皮卡的神經上。
他憑借本能沖了上去,攥緊拳頭毫不猶豫地揮向庫洛洛那張始終缺乏溫度的臉。
這純粹是源于一個父親最原始的暴怒和絕望。
“砰!”
庫洛洛反應極快,手臂擡起,精準地格擋住了揮來的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