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心裡歎了口氣,壓下那絲不易察覺的失落。“沒關系,你自己來。”我把衣服輕輕放在他旁邊的床鋪上,指了指:“這是外套,這是褲子……穿好了就出來,我準備了吃的。”
任何時間穿越都會多或者缺失記憶,但是成長是真實發生過的,我腦中多出來我成年後的一些模糊影像,貝奇必然也會有。
顯然,在未來的貝奇長大成這個狀态時,已經吃過不少苦了。
我轉過身,打算先去外面等他。
就在我邁開腳步的瞬間,身後傳來輕微的風聲。
我甚至沒有回頭,右手條件反射般向後一抄,穩穩地接住了一個飛來的東西——是床頭櫃上的水杯,裡面的水還晃蕩着。動作流暢得像是演練過千百遍。
我轉過半個身,看着床上那個因為我的反應而明顯愣住的小家夥,表情盡量維持着溫和,但語氣裡加了一絲不容置疑的嚴肅:“貝奇,不可以亂扔東西,很危險。”
我将水杯放回它原來的位置,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瞬:“不要調皮。”
貝奇沒有說話,隻是那雙黑眼睛裡的光芒似乎閃爍了一下。剛才那一擲,他用了巧勁,角度刁鑽,速度也遠超普通孩童,是他在流星街常用的試探手段。
但這男人……接得太輕松了,甚至沒有轉身,背後像長了眼睛。
實力差距,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大。
一股奇異的興奮感,混合着高度的警惕,在他胸腔裡悄然滋生。
挑戰強者,在絕境中尋找生機,這是刻在他骨子裡的本能。
這麼快就撕破臉顯然不明智,尤其是在這該死的高空。他需要更多時間,更多信息。
暫時順從,或許能麻痹對方。這麼想着,他的目光落到了那堆被男人放在床上的衣物上。
一件米白色的、毛絨絨的帶帽外套,帽子上縫着兩隻圓圓的棕色熊耳朵。一條嫩綠色的長褲,上面印滿了咧着嘴笑的卡通青蛙。
最上面,還放着一頂鮮紅色的針織帽,做成了草莓的形狀,頂上甚至還有幾片綠色的“葉子”。
……這是什麼災難性的審美?
庫洛洛的嘴角不易察覺地抽搐了一下,内心湧起一陣生理性的厭惡。這種幼稚到愚蠢的風格,簡直是對他最大的侮辱。
那個金發男人是把他當成了真正意義上的、什麼都不懂的三歲小孩,還是某種……需要被精心打扮起來取悅他人的寵物?
他強壓下心頭的火氣和惡心感,一邊在心裡問候那個金發男人的品味,一邊伸出小手,抓過那條青蛙褲子。
布料柔軟得不像話,和他習慣的粗糙衣物截然不同。
他笨拙又帶着一絲不耐煩地将褲子套上,然後是那件熊耳外套,拉鍊冰冷的觸感讓他微微一顫。最後,他拿起那頂草莓帽子,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用力扣在了自己頭上,帽檐壓得很低,幾乎遮住了眉眼。穿上這身可笑的行頭,他感覺自己像個被強行塞進玩偶服裡的傀儡,渾身都不自在。
餐車上擺放着精緻的兒童餐點,一小份煎得恰到好處的肉排,淋着微甜的醬汁,旁邊配着切成小塊的、顔色鮮豔的蒸蔬菜和一小碗冒着熱氣的南瓜湯。
香氣是溫暖而誘人的,庫洛洛抽了抽鼻子,那雙黑沉沉的眼睛仔細審視着盤中的食物。
他在流星街學到的第一課就是:永遠不要相信免費的午餐,尤其是看起來過于美好的東西。
他拿起小巧的銀質叉子,戳了戳肉排,又聞了聞,确認沒有摻雜奇怪的味道或藥物。食物是幹淨的,至少表面上如此。
對面的金發男人——自稱是他“父親”的家夥——正用一種近乎溺愛的眼神注視着他,嘴角挂着溫柔的笑意。“嘗嘗看?我特意讓廚房準備的,很适合小孩子吃。”
他甚至拿起餐刀,想幫庫洛洛把肉排切得更小塊。
庫洛洛避開了他的動作,自己動手,用叉子笨拙地分割着食物。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得很仔細,同時用眼角的餘光觀察着男人的反應。
這個男人表演得滴水不漏,臉上那副“歡天喜地”的慈父模樣,仿佛真的為他的進食而感到欣慰。
可惜,這種虛假的溫情隻會讓庫洛洛更加警惕。
放松警惕?
在這個随時可能将他從萬米高空丢下去的男人面前?
絕無可能。
“吃飽了嗎?”見庫洛洛放下了叉子,男人立刻柔聲問道,語氣裡充滿了期待:“外面的陽光很好,我們去甲闆上走走,曬曬太陽好不好?”
他看着貝奇,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孩子光潔的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