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放棄把貝奇送去揍敵客家,放棄将旅團當作“禮物”的可怕想法?
不。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就被我狠狠掐滅。
庫洛洛·魯西魯那樣的人,怎麼可能被感化?
他的心是冰封的湖泊,他的眼神裡隻有算計和冷酷。
留下來的結果,隻會是眼睜睜看着貝奇被塑造成另一個他,一個雙手沾滿血腥、視掠奪為常态的怪物。
那是我絕對無法接受的未來。
逃離是唯一的選擇,即使這條路如此艱難,即使貝奇因此對我心生隔閡。事已至此,時間不會倒流,後悔也無濟于事。
但時間或許真的能彌補過錯。我還有機會,不是嗎?
隻要我堅持下去,用我全部的愛去溫暖他,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像水滴石穿一樣,總有一天,他會明白我的苦心,會感受到這份不摻雜任何利用和算計的、純粹的守護。
他會像其他孩子一樣,對我敞開心扉,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冰冷的眼神将我拒之門外,好像我是個不相幹的路人,甚至……是個潛在的威脅。
我努力這樣說服自己,手心卻因為用力而微微發涼。可為什麼,内心深處總萦繞着一絲難以驅散的不安?
就像此刻,看着貝奇終于不情不願地跟着我往回走,他偶爾投向我的眼神,那深處一閃而過的、與庫洛洛如出一轍的冷漠……讓我感到一陣難以言喻的寒意。
那不安如同潛伏在平靜海面下的暗流,随時可能将我微弱的希望徹底吞噬。
貝奇烏黑的發頂在一片金紅發色中紮眼得很,他端坐在教室最顯眼的位置,課桌上堆着小山似的糖果,都是别的孩子主動送來的。
他察覺到我的視線,頭顱微微一偏,給了我一個冷淡的後腦勺。
“就是你看到的這樣,”班主任伊蘭小姐走了過來,臉上帶着職業性的微笑,但眼神裡有藏不住的憂慮:“這孩子各門功課都拔尖,而且…怎麼說呢。”
伊蘭小姐斟酌着用詞,眉頭微蹙:“他好像天生就懂得怎麼讓其他孩子聽他的話,自發地把糖果都給他。這種做派…”
她頓了頓,似乎覺得接下來的詞不妥,但還是輕聲說了出來:“簡直像個天生的小領袖,或者說…君主。”
她大概覺得這個形容有些荒謬,說完後勉強笑了笑。
我喉嚨發緊,盯着貝奇的背影,聲音幹澀地回應:“……确實,超乎我的預料。”
我甚至控制不住地去想,他是怎麼讓這些小孩臣服的?
用糖果收買,還是……我停頓了一下,沒把‘武力威脅’說出口,轉而問道:“他有沒有讓别人替他寫作業,或者打掃衛生?”
伊蘭小姐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她點了點頭,語氣沉重起來:“這也是我正想跟您說的重點。”
她深吸一口氣,在斟酌詞句:“貝奇很聰明,但這份聰明用在了……嗯,用在了組織其他孩子上。上周我們做了性格測試,報告結果……說實話,讓我非常擔憂。評估顯示他極度自信,甚至到了自負的程度,非常善于謀劃,而且……報複心很強。”
“我不知道貝奇入學前遭遇了什麼,但能讓這麼小的孩子有這樣的心性……恐怕是……”伊蘭小姐的聲音越來越低,目光小心地瞥向我,後面的家庭因素四個字幾乎細不可聞。
她後面的話沒敢再說下去。因為她肯定看到了我驟然繃緊的下颌線,還有我死死攥住的拳頭。
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刺痛感傳來,帶着溫熱的濕意——血。我能感覺到自己眼底大概泛起了不祥的猩紅。
伊蘭小姐被我的樣子吓得後退了小半步,臉色也白了些。
夜深人靜,整棟房子都沉寂下來,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風聲。
我坐在床沿,望着月光投下的清冷光輝,心中那股關于貝奇未來的憂慮再次翻湧。
他錯過了人生最初、也最關鍵的六年,沒有得到應有的引導,在全然不同的環境中被迫長大,那些屬于庫洛洛的、冰冷的特質似乎已在他血脈中生根發芽,開始扭曲他成長的軌迹。
我忍不住歎息,手掌無意識地撫過床單的褶皺。
還好,他還小,時間站在我這邊。隻要在他徹底定型之前,在他成年之前,我傾注全部心力去教導他,糾正他,一定能将他引回正軌。
等到将來,看着他成家立業,看着窟廬塔族稀薄的血脈得以延續,我也就能了無牽挂地迎接生命的終結了。
晚飯後,我曾想讓他和我一起睡,至少在最初的這段時間。
但他立刻拒絕了,語氣堅決,眼神裡帶着明顯的抗拒,執意要擁有自己的房間,獨自入睡。我知道,他不親近我,甚至有些排斥。
擔心強迫他同住會讓他更加反感,影響他的睡眠和發育,我最終還是妥協了,給他收拾出了一間獨立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