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選這杯?”我故作驚訝地問:“前面那杯是我特意為你泡的,更香濃。”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才用那雙冷靜的眼睛看向我:“喝太多濃的,晚上肚子會不舒服,影響睡眠。”
我追問:“即使這杯非常好喝?”
“再好喝,現在也不适合我。”貝奇又看了看我,小眉頭微蹙,似乎有些不耐煩:“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總是這樣,清晰地知道自己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冷靜得可怕。
我臉上挂着溫和的笑意:“不急,喝完再說。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談。”
他沒再追問,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溫熱的牛奶和這個時間點,到底是符合了孩童的生理規律,他眼中的銳氣和那份刻意的倨傲漸漸被氤氲的睡意取代。
等他喝完杯子裡的牛奶,我順勢摟着他躺下,手掌輕輕拍撫着他的後背。他眼皮開始耷拉下來,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又一個。
我把聲音壓得更低輕聲問他:“你喜歡學校嗎?”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無趣。”
“那和小夥伴們呢?玩得好嗎?”
“……哼,”他從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哼,帶着顯而易見的輕蔑:“他們,太幼稚了。”
我柔聲提醒:“可你也隻有七歲啊。”
“我和他們可不一樣,”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帶着濃濃的睡意,無意識地吐露了心聲:“他們隻是我的‘手下’。”
“睡吧。”我在他光潔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吻。
隻有在他快要睡着,意識模糊的時候,才不會抗拒我這樣的親近。
清晨的餐桌上,牛奶麥片散發着甜膩的氣息。
貝奇突然放下勺子,勺柄在碗沿敲出清脆一聲。
他擡起頭,黑沉沉的眼睛直直看向我,下巴依舊帶着那點不易察覺的倨傲弧度:“你昨天晚上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你說了嗎?”
我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對他露出一個溫和卻略帶無奈的笑容:“說了。可惜我們的小先生,聽着聽着就睡着了。”
我伸出手,想揉揉他的頭發,指尖快要碰到時又頓住,轉而輕輕點了點他的鼻尖:“安安靜靜睡着的樣子,确實很像個小天使。”
貝奇的耳朵尖迅速泛起紅色,他猛地低下頭,假裝專心對付碗裡的麥片,但那抹紅暈卻藏不住。他不再看我,抓起旁邊的報紙——今天的晨報頭條是某個經濟指數分析,他卻看得專注,小小的手指捏着面包,一口一口機械地咬着。
這孩子,對書本的執着真是超乎尋常。同齡的孩子都在泥地裡打滾,他卻沉浸在文字的世界,看的還淨是些成年人都覺得艱澀的東西。
我看着他嚴肅的側臉,心裡默默歎氣。
難道真要培養成一個滿腹經綸卻不食人間煙火的學者?
那也太……沒錢途了。
我甯願他将來繼承幸福小鎮的傳統,當個快快樂樂的果農,至少生活安穩,陽光充足。
“說起來,”我故作随意地提起:“下周三,學校是不是有親子活動?”
貝奇頭也不擡,聲音斬釘截鐵:“我不去。”
“是嗎?”我拖長了語調:“可是,我記得某人上次念叨着,想要一本絕版的《群星的低語》?”
貝奇的動作頓住了。他慢慢擡起頭,那雙黑眸危險地眯起,瞪着我,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這種眼神,冷冽,帶着審視,像極了那個男人。
我無視他的怒視,繼續自顧自地說:“我想想,如果要去野營,三明治要加雙層芝士,再帶上你喜歡的草莓大福……嗯,飲料就帶鮮榨橙汁好了。”
“砰!”貝奇猛地推開椅子,椅子腿在地闆上刮出刺耳的聲音。他抓起放在一邊的書包,看也不看我,徑直走向門口,小小的背影寫滿了憤怒兩個字。
看着那扇被用力關上的門,我端起已經微涼的咖啡。這孩子大概覺得我最近很奇怪吧。不再是之前那種刻意保持的距離,而是……更像在哄一個真正的小孩子。這幾天,類似的話我确實說了很多:
“我們貝奇是個善良的好孩子。”
“你這麼聰明,真是我的驕傲。”
“乖,喝完牛奶早點睡,爸爸……愛你。”
——最後那句,我說出口時,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艱澀。但,或許隻有這樣,用最直白、最溫暖的方式,才能一點點鑿開他心防的堅冰?即使他現在抗拒,總好過無動于衷。野餐籃和帳篷已經備好,他不來,可就沒得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