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去，皮靴踩在地闆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男孩，艾力，聽到動靜擡起頭，看見是我，立刻從智子懷裡掙脫，站直身體，對着我深深鞠了一躬，聲音帶着怯意：“謝謝您。”

“不用客氣。”我擡手，指尖輕輕落在艾力柔軟的發頂，略作停留，然後收回。

我看向智子，目光平靜：“那麼，你要帶他出國？”

“對。”智子吐出一口煙圈，煙霧缭繞中，她的眼神顯得有些疲憊卻又堅定：“我會把他當親弟弟看待，總比丢在福利院裡受那些雜碎的虐待強。”

我沉默地看着那個重新依偎進智子懷裡的孩子。

殺了羅納德，也無法改變所有被卷入黑暗的孩子們的命運軌迹。我能做的，似乎隻有一句無聲的抱歉。

街上貼滿了他的通緝令，那些被他竊走的“商品”，是羅納德一夥人急于尋回的贓物，這場追殺，遠未結束。

我也該動身回去了。

指尖劃過日曆上被圈出的日期，再過幾天，就是貝奇的生日。他就要滿三歲了。

他在我腹中孕育了九個多月，那段日子仿佛還在昨天，充滿了不安與隐秘的期待。

出生時，他小得像隻初生的貓崽，脆弱得讓人心驚。

我幾乎是想盡辦法，才将他留在身邊，把他一點點養得白白胖胖，看着他從蜷縮的嬰兒長成蹒跚學步的幼兒。

我教他辨認光影，教他伸出小手抓住東西，教他發出第一個模糊的音節。

他依賴地偎依在我懷裡的溫度，他好奇地瞪大眼睛探索世界的模樣，他每一次細微的成長，都深深刻在我的腦海裡。

我隻希望……隻希望我們再次相見時，他不會用看陌生人的眼神望着我。

快三歲的孩子，已經能說不少話了吧，會記得我嗎？

我打開随身攜帶的加密電腦，冰冷的屏幕亮起，映出我略顯疲憊的臉。

這幾天的輾轉躲藏，幾乎沒有時間處理這些信息。

郵箱裡果然堆積了許多未讀郵件，都來自我布下的眼線。

我不可能真的對庫洛洛·魯西魯完全放心。

即便我的“審判小指鍊”束縛了他的念能力，禁止他與旅團成員接觸，但這個人本身的危險性絕不容小觑。

放虎歸山？我從不相信失去爪牙的猛獸會變成綿羊。

指尖快速滑動，點開最新的幾封加密郵件。

線人“夜莺”一向準時，報告簡潔明了，附帶必要的影像資料。

庫洛洛的行蹤似乎并無異常，蟄伏，低調，像是在适應失去力量的生活。

然而，我的指尖猛地頓住，心髒驟然縮緊。

一封郵件裡附帶了幾張照片，拍攝角度有些遠，但足夠清晰。背景是一家普通的超市，燈光明亮，貨架琳琅。

照片的主角，是庫洛洛·魯西魯。

他穿着便服，斂去了平日的壓迫感，側臉線條依舊冷硬。他一手推着購物車，另一隻手臂裡……抱着一個孩子。一個看起來隻有兩歲多的幼兒，黑色的柔軟短發，穿着小小的連體衣。

庫洛洛正低頭看着貨架上的商品，似乎在挑選，購物車裡已經放了幾罐嬰幼兒奶粉和一包尿布。

我的呼吸幾乎停滞，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猛地沉入冰窖。

那個孩子……那個發色，那個身形……盡管看不清面容，但一種源自血脈的直覺讓我幾乎可以肯定——那是貝奇！

怎麼會？庫洛洛怎麼會找到他？他怎麼會抱着貝奇出現在超市裡？！

我急促地向下翻看郵件日期。

照片的拍攝時間是前天。而這封郵件，是“夜莺”發出的最後一封。

昨天和今天，都沒有新的報告。一片死寂。

我們有過約定，極其嚴格的約定。一旦“夜莺”察覺到任何被反追蹤的迹象，哪怕隻是蛛絲馬迹，也要立刻中斷任務，優先保全自身。他經驗豐富，嗅覺敏銳，絕不會無故失聯。

唯一的解釋是——他暴露了。

庫洛洛·魯西魯，即使在失去念能力的情況下，依然察覺到了監視，并且……處理掉了我的眼線。

而他，現在和貝奇在一起。

我的兒子，在仇敵的手中。

電腦屏幕的光刺痛了我的眼睛，照片裡庫洛洛平靜的側臉此刻看來如同最深的夢魇。

恐懼和憤怒像藤蔓般死死纏繞住我的心髒，幾乎令我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