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奇搖了搖頭,噘着嘴,眼神裡透着一股小小的倔強,他指了指還在冒着熱氣的鍋子,認真地說:“不要!爸爸,等我吃飽飯就有力氣了,我自己能捉到!”
早晨捕魚和追逐蝴蝶的興奮勁頭很快就消磨殆盡了。
吃飽喝足的貝奇坐在溪邊的防水布上,小腦袋一點一點的,秀氣地打了個哈欠,肉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
午後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樹葉灑下來,帶着暖意,溪水潺潺流動,微風拂過,帶着青草和泥土的氣息,一切都顯得慵懶而甯靜。
這舒适的環境對一個剛填飽肚子的小家夥來說,簡直是最好的催眠曲。
我放下手裡正在擦拭的石頭,朝他伸出手。貝奇乖乖地挪過來,軟軟地靠進我懷裡。
我抱着他溫熱的小身體,走到一塊背陰的大石頭旁,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自己靠得舒服些,也将他圈在更安穩的角落。
懷裡的小家夥又打了個哈欠,眼皮已經黏在了一起,他閉着眼睛,小嘴無意識地動了動,含糊又依賴地輕輕喊了一聲:“爸爸……”
聲音軟糯,帶着濃濃的睡意,随即呼吸就變得均勻綿長,徹底睡過去了。
他的腦袋枕在我的臂彎裡,小小的身子蜷縮着,像隻安心的小動物。
我低頭看着他恬靜的睡顔,心裡一片柔軟。
溪水流動的聲音,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還有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鳥鳴,構成了一曲平和的樂章。
我也感到一陣倦意襲來,眼皮變得沉重。本想隻是閉目養神,順便留意一下不遠處那個男人的動靜,但身體的疲憊和精神的放松卻超出了預期。
意識逐漸模糊,耳邊的聲音漸漸遠去,最後徹底沉入了黑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陣微涼的空氣拂過臉頰,讓我從沉睡中驚醒。
我猛地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天邊一片濃烈的火燒雲,夕陽正緩緩沉入遠山,将整個山谷染上溫暖又寂寥的橙紅色。
天色居然已經這麼晚了?我睡了多久?
一絲僵硬感從後背傳來,我動了動有些麻木的身體,懷裡的貝奇也跟着哼唧了一聲,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揉了揉,但很快又閉上,往我懷裡鑽了鑽,顯然還沒睡醒。
這時我才注意到,我和貝奇身上不知何時被蓋上了一件黑色風衣,隔絕了傍晚的涼意。是庫洛洛的衣服。
我心裡一沉,下意識地抱緊了貝奇,擡眼望去。不遠處的簡易竈台邊,庫洛洛正蹲在那裡,用帶來的工兵鏟将泥土覆蓋在火堆的餘燼上,動作從容不迫,将最後一點火星徹底熄滅。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塵土,然後轉過頭,目光正好對上我的視線。
他臉上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嘴角卻微微上揚,對我露出了一個近乎溫和的笑容,在夕陽的餘晖下,那笑容顯得有些模糊不清,難以捉摸。
我站起身,後背的僵硬感還未完全消退。
我将他那件黑色風衣從貝奇身上取下,仔細疊好,遞還給他,視線落在風衣光滑的布料上,聲音盡量保持平穩:“謝謝。”
暖橙色的夕陽拉長了我們的影子,投在草地上:“睡得太沉了,浪費了大半個下午。”
庫洛洛伸手接過風衣,他将風衣随意搭在臂彎,目光平靜地落在我臉上,語氣聽不出波瀾:“平時很累?”
我喉嚨動了動,避開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轉向溪邊:“還好。”我朝那隻用過的鍋子擡了擡下巴:“那個我來洗,洗幹淨再帶走。”
貝奇揉着惺忪的睡眼,還坐在那塊大石頭上,身上層層疊疊披着我的外套,小小的身子幾乎被淹沒。他看着我走向鍋子,立刻掙紮着想要站起來幫忙,奶聲奶氣地喊:“爸爸,貝奇幫你!”
話音未落,小腳就被過長的衣擺結結實實地絆住,向前一撲,又摔在了柔軟卻凹凸不平的草地上。
這次庫洛洛動作更快,在我心頭一緊沖過去之前,他已經俯身,單手輕松地将摔懵了的貝奇抱了起來。
他托着孩子軟軟的身體,低頭檢查着,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然後擡眼看向我,語氣平淡地陳述,像在讨論天氣:“他五歲了,走路還是不太穩。”
他這話沒什麼指責意味,更像是一種冷靜的評估,卻讓我心頭重重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