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花？給我？

荒謬。

這完全是毫無意義的浪費。

但……确實很久，沒有人送過我任何東西了。

這種突兀的、來自仇敵的“善意”，比任何明确的惡意都更讓人心頭梗塞。

怎麼說呢，失去了念能力，被困在這方寸之地，庫洛洛似乎在嘗試扮演某種“正常”。

這種刻意的、無害的表象，反而讓我繃緊的神經更加難以松懈。面對他此刻這種難以捉摸的平靜，我竟覺得比面對他揮舞鎖鍊時更耗費心神。

庫洛洛難得地沒有待在他的“書房”——那個被他占據的角落，而是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裡，手裡捧着一本厚重的舊書，姿态閑适。

陽光透過窗戶斜射進來，在他身上切割出明暗的界限。

我坐在離他最遠的餐桌旁，假裝在整理一些無關緊要的文件，餘光卻不受控制地瞟向他。

他翻頁的動作很輕，指尖劃過紙張，發出細微的沙沙聲。昨天那束被我随意丢在料理台上的玫瑰，已經有些蔫了，濃郁的香氣散在空氣裡。

他忽然擡起頭，目光精準地捕捉到我的視線。我立刻轉回頭，心髒不合時宜地跳快了一拍。

“你在看我。”他陳述道，聲音平緩，聽不出疑問。

我握緊了手裡的筆，指節微微泛白。我語氣刻意放得平淡：“隻是确認你還在。”

他合上書，放在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牢牢鎖住我。

“我還能去哪裡？”他反問，嘴角似乎勾了一下，但快得讓人無法确定：“你似乎很緊張。”

“你想多了。”我垂下眼，盯着桌面上的紋路，試圖壓下那股因被看穿而升起的煩躁。

“是嗎？”他站起身，踱步過來。

鞋踩在地闆上發出輕微而規律的聲響，一步步靠近。

他在我桌旁停下，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我能感覺到他投下的陰影，還有他身上那股混合了古書、微塵以及他自身獨特氣息的味道。我沒有擡頭的說：“我厭惡你靠得太近，庫洛洛。”

他沒有後退，反而更低地壓下身子，溫熱的氣息拂過我的臉頰。他的目光在我臉上逡巡，像是在審視一件有趣的藏品。

“厭惡，還是……不敢面對？”他聲音低沉，帶着某種奇異的韻律，敲打着我的耳膜：“你困住了我，卻好像比我更像囚徒。”

我咬緊牙關，怒火終于壓過了那一瞬間的心悸：“閉嘴！”

“你看，”他輕聲說，視線落在我緊握的拳頭上，又緩緩移回我的眼睛：“你的身體比你的嘴誠實。你在發抖，心跳得很快，連呼吸都亂了。”

他頓了頓，手指在我手背上若有似無地摩挲了一下：“告訴我，酷拉皮卡，失去念之後，被困在這裡的我，究竟有什麼值得你如此……警惕？”

他的話語像毒蛇，精準地咬在我最緊繃的神經上。

是啊，他現在隻是個失去獠牙的野獸，我才是掌控局面的人。

可為什麼，他僅僅是靠近，僅僅是幾句問話，就讓我如此失态？

他終于松開了手，直起身，退開一步。那股迫人的氣息稍稍散去，但我緊繃的神經卻沒有絲毫放松。

他退回了安全距離，雙手插回風衣口袋，臉上又恢複了那種置身事外的平靜，仿佛剛才那個極具侵略性的靠近從未發生過。

“看來，我們還有很長時間，可以慢慢探讨這個問題。”他淡淡地說完，轉身走回了他的單人沙發，重新拾起那本厚重的舊書，姿态悠閑，如同一個無害的訪客。

我僵在原地，手背上還殘留着他指尖的微涼觸感，心髒在胸腔裡狂跳不休。

窗外的陽光移動着，投射在冰冷的地闆上将他的影子拉長。

他坐在我面前，手裡端着一杯剛泡好的奶茶，熱氣袅袅升騰。

“那麼現在，”他将奶茶推到我面前，姿态閑适：“來杯下午茶怎麼樣？”

他真的很煩，我想我喝了以後他不再說來煩我了。

“隻許這一次。”我終于伸出手，握住溫熱的杯子，喝了一口，味道甜膩得令人不适。“你想說什麼？”

他看着我，語氣平緩得像是與老友閑聊：“放輕松，酷拉皮卡。”

我端着杯子，手指收緊：“我很輕松。”

我們開始交談，關于工作，關于人際，然後他将話題引向了貝奇。

他談論那個名字時，神态帶着一種令人作嘔的平靜，仿佛真的在關心一個孩子。

這荒謬得讓人想笑，又憤怒得想砸碎眼前的一切。

“你如果真的愛他，你不可能連擁抱都不舍得給予！”我将杯子重重頓在桌上，茶水晃出幾滴濺在木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