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師姐以前也煎過茶,可他們總嫌水燒得太慢,屁股下面總是跟有釘子似的,坐不了一會兒,就跑出去尋樂子了。哪有那個耐心,等着水開,等着茶香,再等着茶涼。後來,都是直接煮開了水,放一邊涼着,渴了就猛灌一通。
不過,他看見靜竹軒的小廳裡如今也擺的是茶盞。
黎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無力地吐出,“你說,人為什麼要長大呢?就當個孩子,不是挺好的嗎?”
崔玲擡頭,沖着他嫣然一笑,“都是沒辦法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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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佳兒離開了後堂,直接沖進了黎斐城的書房,一掌拍在黎斐城的書桌上,“我問你,阿衡去主峰到底是怎麼回事?”
黎斐城莫名其妙,“什麼怎麼回事?”
徐佳兒氣得胸膛劇烈地起伏,“我問你,如今被山長招到主峰的,是不是都是各峰最出色的弟子?”
“不錯!”
“也是各峰最有可能下一任主事之人,對嗎?”
黎斐城點了點頭,“你這麼說,也不能說錯。”
“那你為何讓阿衡頂了安兒的位置?”徐佳兒氣得腦子嗡嗡作響。
“什麼?”黎斐城瞠目結舌,“你胡說什麼?”
“我胡說?”徐佳兒伸手直指黎斐城的鼻尖,“此番主峰挑人,誰都看得出來,就是為了培養各峰下一任的峰主。安兒是你的親兒,你居然讓阿衡占了安兒的位子!黎斐城,你再沒良心、再偏心,也不能如此欺負我們母子!”
黎斐城氣得想笑,“徐佳兒,黎安是我的骨血,我虧待誰也不會虧待他。你說我讓阿衡占了安兒的位子,哪個位子?要不然我現在就給他,你看他能不能挑起這個位子的責任!”
“你休要拿這些大道理诳我。安兒是你的兒子,下一任峰主之位理所當然應該是他的。你現在讓阿衡去主峰受教,不就是想讓阿衡壓安兒一頭嗎?要不然,她一個女兒家,哪來的那麼多東西可以學?而該學的東西,針線女紅,侍奉姑婆,她一樣都沒學過。黎斐城,這麼多年了,莊蘭晞始終是你的心頭第一位,阿衡不過是跟她有些像,你就如此殚心竭慮,生怕有人壓了她一頭。”
黎斐城覺得荒謬到了極點,他想解釋這件事的起因,但徐佳兒未必能信,而且還牽扯到沈周等人,若讓她知道内情,還不知道她會編排出什麼來。
他閉了閉眼睛,全力壓下自己的情緒。
“徐佳兒,當年我之所以娶你,并非我倆之間有男女情愛。後來為什麼結成夫妻,你心裡明白。自成親之後,夫妻之間,該有的尊重和體面,我自認都給你了。我敢說一句,從未虧待過你。但是,這些年,你但凡心有不滿,必将莊師姐搬出來刺我。徐佳兒,少年慕艾,我曾傾心于她,那時,我跟你半點幹系都沒有,憑什麼在你這裡就是不可饒恕的罪過?我跟師姐之間沒有緣分,終究錯過,已經十多年都沒有她的音訊。這是我的傷,我忍着,我受着。但你憑什麼日複一日、反複将它撕開,時時刻刻地提醒我。”
“就憑你娶了我,你的妻子是我。你心裡沒有我!”徐佳兒吼了出來。
“我如你所願娶了你,讓你成為我的發妻,與你相敬如賓,與你生兒育女。你的父母師長,我是不是恭敬有加,誠心相待。安兒我是不是精心教導,處處關愛?即便你時時刻刻将我當年的心事挂在嘴邊,我有沒有在人前傷過你顔面?可你呢?你對我,從來隻有怨憤不滿,對阿衡更是讓人心寒。阿衡還在襁褓之中,便被抱入山門。你疑心她是莊師姐的女兒,甚至你自己也知道根本不可能是莊師姐的女兒。但是你就因為那點疑心,十多年了,對一個孩子冷言冷語,從未有過一個好臉色,沒未給阿衡做過一件衣服,沒未教過她女兒家的任何東西,她直到十歲,還是梳着門中弟子都梳的道髻,穿得的他人的舊袍,沒有一件女兒家的新衣。”
黎斐城越說越生氣,“她一個孩子,隻比安兒大三歲,但凡安兒跌了碰了,你都覺得是阿衡的不是,對着她冷嘲熱諷。門中但凡吃力不讨好的事,你都讓阿衡去做。曆練時,你好幾次故意安排她落單。要不是安兒死活非要跟着她,好幾次都差點出大事。她隻是個孩子,卻比任何人都知道察言觀色、自處自保。我身為她的師父,難道不該心疼,難道不該護着她?上次趙橫的事情,你明明在場,作為師母,把一個未及笄的孩子架在長老面前,一句維護都沒有。你真以為你有臉,你真以為你這些年的心事别人都看不出來?”
徐佳兒被他說得心虛,“我可沒害過她,我沒動過她一個手指頭!我就是跟她沒緣分,這一輩子成不了一家人。”
黎斐城聲如寒霜,“我知道你跟她沒緣分,所以我沒有強求你喜歡阿衡。我其實跟你也沒什麼緣分,即便成了夫妻,終究意難平。我原本想着,夫妻之間,便是沒有情義,也有恩義,隻要互相扶持,終能将這一生走完。但是,我給的,你不想要;你要的,我給不了。既然如此,這個夫妻,也不是非得要勉強做下去。”
徐佳兒駭然,“你要做什麼?”
黎斐城嚴肅地看着她,“我認為你本性不壞,隻是過于看重情愛,容易偏執。但我已近不惑之年,沒有心力跟你糾纏兒女情長。你年紀還輕,完全可以尋個合意的人再嫁,我會跟你和離。”
“你休想!”徐佳兒斷然喝道,“别說的那麼冠冕堂皇,你不過就是憎惡我、厭倦我,想要抛棄我。”
黎斐城歎息,覺得無話可說,“從今日起,我便搬來此處居住。你什麼時候想通了,來告訴我便是。若是不想和離,該有的體面和原來一樣。但你不要再生事端,要是你起了歪心,做了不該做的,就别怪我不講情面。”
徐佳兒滿面蒼白,恨極而泣,掩面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