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安在天色全黑之前趕回了劍廬。遠遠就看見門口有個人,挑着一盞燈籠在等他。那人正是崔玲。
崔玲看見了他的身影,忙迎上前去,“餓了吧,先去師娘那裡用飯吧。”
黎安道好,在入門後,卻将手裡的梅花釀掩藏在了門後。
崔玲瞄了一眼,立刻收回目光,隻當做沒看見。
兩人到了徐佳兒處,桌上的幾個小菜都已經冷了。徐佳兒闆着臉,“你不是上午比試嗎?怎麼拖到這麼晚才回來。”
黎安含糊地說,“師兄們打得精彩,我多看了一會兒。”
“那你今日的比試如何?勝了幾場?”徐佳兒追問。
黎安含糊地說,“沒赢。”
“什麼?”徐佳兒瞪眼挑眉,“全輸了?”
黎安嗯了一聲。
徐佳兒氣得頭疼,拍桌子便開始罵。從黎斐城偏心、黎安不争氣,再罵道尹玉衡占了黎安受訓的機遇。
黎安知道反駁隻會讓她更加激動,索性沉默着低頭吃菜,味如嚼蠟,強逼着自己吃了一碗飯,便告辭離去。
站在院子裡,他不由十分茫然。他不知道為何會變成這樣。
并沒過多久,屋内的罵聲漸漸小了。崔玲提着燈籠追了出來,“師兄,我送你。”
黎安誠心誠意地道謝,“幸虧有你,每每能安撫母親。”
“師兄,别說這樣的話。師母也隻是太過看重你,生怕你被師姐比下去,才日夜焦慮。你也别怪她。”
黎安苦笑一聲,那是自己的親娘,他怎麼怪?而且自己确實也是不争氣。師姐如今已經強大到同輩之中無敵手,而自己的武功,這幾年幾乎沒有進步,心境更是一塌糊塗。
崔玲見他不開口,自找話題,“師姐還好嗎?今天可有下場比試?”
黎安搖頭,“沒有,她今日是監裁。”
“啊。”崔玲驚呼,“這麼厲害!再這樣下去,恐怕過不了多久,師姐就要收徒了吧!師兄,恭喜,恭喜啊。說不定,你一成親,就要被人叫師丈了呢!”
黎安心中更加憋屈,“連你也覺得我跟師姐的差距大,我配不上師姐?”
崔玲似乎愣了一下,她停下腳步,提高了燈籠,讓黎安将她誠懇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師兄,不管别人怎麼看你。在我心裡,你是最厲害的。别人欺負我的時候,隻有你站出來保護我,甚至不惜得罪長輩,也要将我帶來劍廬。你關愛同門,孝順父母,敬愛師姐,對每個人都很好。每次下山的時候,但凡路見不平,你都出手相助。師兄,不要因為心亂就貶低自己一無是處。不是的。你是最好的。”
黎安看着她因為激動而微紅的臉頰,不由一笑,“謝謝你。”
崔玲也笑了,有些羞澀地低下了頭。她沉默地提着燈籠給黎安引路,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師兄,你不要怪師娘。每個人都說師娘不識大體、心胸狹窄。其實不是的,我也是女兒身,我能理解師娘的苦楚。她對師父用情太深,卻得不到師父對等的回報。她愛師父越深,發脾氣就越厲害。但是她是個好人,你看,我這幾年在她身邊,無論她多生氣,她都沒有碰過我一下。她嘴硬心軟,但從沒有真正地傷害任何一個人。你要體諒她的苦楚,别生她的氣。”
黎安悶悶的,這些話,崔玲不止一次跟他說過。
他很想體諒,也努力地安撫。可是越來越厲害的窒息感,讓他太痛苦了。他甚至想逃離劍廬,逃離每一個認識的人。可是,他們每個人都對自己很好。
父親對自己很好,母親對自己很好,師姐對自己很好,崔玲對自己也很好。可是為什麼,這麼多人對他好,他卻痛苦的想死。
崔玲突然握住了他的手,“但我能看出來,師兄你被夾在中間很難受,很痛苦。師兄,不然我勸說師母,讓你下山遊曆吧。天地開闊,身為男兒,要走出去看一看,闖一闖。雖說和廬山弟子看淡權勢,但是向來鼓勵弟子懲強扶弱,行俠仗義。你出去走一走,揚名立萬,讓大家看看你的能耐,到時,誰還能說你不如大師姐。這樣師母也不會老拿你去跟師姐比較,她肯定很高興。”
黎安很心動,“但這兩年,山長嚴禁弟子在山外私下行事,也決不允許任何人打着和廬山的名頭引人注目。”
崔玲嘟嘴,“可師姐哪次下山不是打着和廬山的旗号。”
“那不一樣,她出去辦的都是跟和廬山相關的事情,代表和廬山出現,自然要打和廬山的旗号。”黎安立刻反駁。
崔玲抿嘴一笑,“看你,但凡别人說師姐一句,你立刻都要反駁好幾句。”
“我也不是反駁……”黎安有點窘迫。
“好了,知道你心裡師姐最重要。不過,就算你不打着和廬山的旗号,你就自己另起一個名号,揚名立萬。到時待這個名号響徹天下的時候,你回來悄悄告訴師母,吓師母一跳。你看師母高不高興。到時,就算師母宣揚出去,反正也是山門裡面了。外人誰會知道。”
黎安很心動,“我爹未必會同意。”
崔玲笑了,“又不是明天就走。你想要揚名立萬,也得先把劍術練好再說。不然,一下山就被人揍趴下,那會兒可是千千萬萬别說你是和廬山的人。”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