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微寒,野路泥濘不堪。
恍惚中,她好似又回到幼年的某個雨夜。
那晚,她在劍廬受罰,徐佳兒背着人,對她冷嘲熱諷,她終于受不住委屈,含淚跑出劍廬,奔入後山深處,獨自鑽入一座石洞。那洞窟潮濕幽冷,雨聲滴答如泣,小小的她蜷縮在角落裡,冷得發抖,心酸欲裂。
就在她以為這世間再無一人記挂她之時,忽然,一道低沉而溫柔的聲音穿破風雨而來,帶着焦急和憂心:
“阿衡……阿衡……”
雨簾之中,那熟悉的身影撐着一柄油布傘,一步步踏入泥濘,腳步急切,卻始終呼喚着她的名字,生怕驚着她。
尹玉衡嚎啕大哭了起來。
黎斐城彎下腰,将她抱進懷中,雨水順着傘骨滑落,她趴在他肩頭,久久不能平複。
“阿衡不怕,不怕啊。”
黎斐城的聲音溫柔而堅定,如爐火融雪,将她滿腹委屈一點點化開。
走到劍廬門口時,他輕輕将她放下,蹲下身來,拍了拍她的頭發:“阿衡,到家了,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她淚眼朦胧,正欲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卻見他忽而一笑,後退兩步,轉身離去,背影漸行漸遠。
她大驚,撲過去呼喊:“師父——!”
這一聲,撕裂夢境。
她從舊夢中驚醒,滿身冷汗,兩頰早已濕透,眼神怔怔,不知身在何處。
幸好,幸好隻是夢……
她下意識地往後靠去,手掌卻觸到一片堅硬冰冷。她心頭一震,神智緩緩歸位,回首望去,身後赫然是一口黑漆素棺,靜靜地躺在她身後,殘酷地提醒着她。
不是夢。
她怔怔地看着那口棺椁,蒼白的面龐如石雕般凝固,過了許久,她緩緩低下頭去,額頭一點點叩在棺壁上,每一下都像落在心上,沉悶、鈍痛,如幼獸哀鳴。
“師父……”
聲音從喉嚨深處滲出,細若遊絲,卻滿是撕裂的哀恸。
外頭雨滴敲打車篷,連綿不斷,如泣如訴。左叙枝騎馬并行在窗外,聽到那令人心碎的動靜,側身道:“阿衡,若是醒了,我有話需跟你說。”
尹玉衡拂去淚痕,撐開窗簾,眼神空茫,聲音低啞:“左師公,請講。”
她眼底仍浮着夢中未散的淚意,整個人如風中殘燈,搖曳欲熄。
左叙枝心中疼惜,卻也無可奈何,開口道:“你暈倒後,我們收拾了殘局,醫治同門,将你師父收殓入棺。倉促之間,難免簡陋,但至少讓他不失體面。如今局勢不明,我們不能耽擱,所以我連夜帶大家回山。”
他頓了頓:“你要做好準備。縣令之死被官府定為謀逆,黎安的名字已在緝捕榜上。他們行事如此之快,必然是事前早已安排好。事已至此,我們必須回山早做打算。”
她靠在棺材上,沉默了良久,“師公,如果藩王的人攻上和廬山,會怎樣?”
……
三日後,馬車穿林而至,停在和廬山山門腳下。前方皆是山道,馬車已經無法前行,隻能步行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