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師公,我再問你一事。”尹玉衡忽然轉向他,聲音低啞,“若是山下諸弟子皆被留難,如何處置?”
左叙枝眼神瞬間冰冷,“山門必然已布陣,山道易守難攻,隻要能将諸弟子送進山門……吊橋一斷,天險自守……但人若未盡歸,我們斷不得橋。”
所以,除了“刺殺朝廷官員”的罪名,這山下采購的近百弟子也是第二個命門。
尹玉衡點頭:“我來拖延時間。”
左叙枝道,“山長已在山門布置,若真的動起手來,他們未必能占上風。”
尹玉衡的手指在冰冷的棺木上一點一點地摩挲,“我們要讓他們有這個顧忌,但是,絕對不能跟他們動手。隻有和廬山的弟子完全沒有動手,才能擺脫造反的罪名,否則,遲早都是隐患。”
馬車繼續前行,左叙枝一聲歎息,“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啊。”
尹玉衡輕聲道,“我們想辦法試試。實在不行,再動手也不遲。”
左叙枝笑了,這個時候這孩子居然倒過來安慰他。
“師公,有三件事,你一定要答應我。”
“你說。”
“一,到了山門之後,你要做的,是将弟子盡力都送回去。”
“二,弄斷吊橋後,我會離開,你們不要管我。”
“三,封山三年不能改。不為躲避,而是重整道統——必須再培養出一個,或者幾個我這樣的人。”
“隻有這樣,将來他們才能不再是我。還望師公成全。”
左叙枝心中一酸,老淚差點奪眶而出,在幾年前,有一個人也說過類似的話,“守山者,當先行一步踏雪泥,免後人陷”。
他長歎一聲,“辛苦你了。”
“不辛苦。”她靠着棺木,輕輕一笑,悲意無聲。無論是誰造成了今日的局面,她都要他生不如死,悔不當初。
這一夜,山風愈烈。馬車破開林中煙雨,載着屍骨、忠義與未竟的誓言,一步步逼近風暴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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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跳崖又是為什麼?”王長老忍不住問。
左叙枝歎了口氣,“黎安還在崔玲手裡呢!她怎能放心待在山裡?”
“那你就讓她一個人去?”王長老都恨不能将左叙枝也踹下去。
“那怎麼辦?她一個人走,那叫自請退出山門。若要是一堆人走,你說都是退出山門的。誰會信?”左叙枝歎氣。
“你……我……”王長老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他剛想說他要安排人重修吊橋,但是一想到藩王必然還虎視眈眈地在那一側盯着,竟然是兩難。
山長沉思片刻,“既然她去,便讓她去吧。封山三年,依然不改。但是這三年,選幾個好苗子,好好培養。待三年之後,今日的債,無論是誰欠下的,都下山給我讨回來。你們都回去吧。趕緊安排,為斐城好好操辦後事。”
衆人一時無計可施,隻能回去。
左叙枝沒走,與山長并肩站在崖邊。
山長歎了一聲,“你還是跟她說了。”
左叙枝深深地吸了一口又呼出,“那怎麼辦?真讓她一個在山下孤立無援?”
山長仰頭望天,苦笑一聲,“真實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