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CBD繁華的中線,拐進小道,周邊環境就顯得安靜許多。
月光将地面上的人影拉得很長,司夏雙手拎着包,站在廖峰右側保持一段距離,與他并肩往前走。
身邊有車經過,廖峰側身向前錯開半步,扭頭問道:“你平時上班都是步行?”
“對,剛才跟你說過的。”司夏說:“前面再拐個彎就到小區了。”
“啊……”廖峰摸着後腦勺:“那确實挺近的。”
這話題找得很幹,說完,空氣又陷入沉默。
于是廖峰清清嗓子,接着問:“對了,這修線路還要好幾天,你店裡生意怎麼辦?”
“準備停業幾天,等全修好了再說。”
“也是。”他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剛才說放暑假呢。”
“今天确實是不好意思,你特意來店裡幫忙,我不但放鴿子還麻煩你又跑一趟。”
兩人正好走到路口,司夏放慢腳步,等紅燈過去:“但我這邊接了私活,甲方催得很着急。”
廖峰擺手安慰她:“小事兒。”
司夏還是過意不去:“明天我給你補張儲值卡,你到時候想喝咖啡直接微信找我就行,我給你叫跑腿送上去。”
“說了是朋友,你怎麼還這麼客氣呢!”廖峰啧啧嘴:“我是自願來幫忙,你就放寬心,别搞得像欠了我多大人情似的。”
轉眼進到小區門口,廖峰催促她趕緊進去:“快回去忙吧,有事微信說。”
司夏猶豫着走進去,唇角動了動,最後還是禮貌地沖他笑:“好,那就改天再說。”
嘴角揚起的弧度直到走進電梯間,才如釋重負似的松散下來。
剛才廖峰在她不方便打開,現在沒有其他人,司夏按下樓層随意往角落一靠,終于抽出空仔細查看甲方發來的修改意見。
沒記錯的話,發過去的腳本幾天前已經通過審核,她連片子都已經剪好就等着明天按照約定時間發送。
現在要改,這和讓她重拍有什麼區别?
司夏兩根手指放大圖片角落紅色的批注。
——産品内容體現太少,着重描述口感突出性價比。
“目的是帶貨,不是随便發條視頻養号……”
她小聲讀出最後那行字,半晌,冷笑一聲。
—
剛進屋,司夏就聞到房間裡隐約飄出一股甜絲絲的味道。
電視機開着,安依依坐在地毯上倚着茶幾,守着兩碗剛煮好的綠豆湯,笑眯眯地看她:“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你記錯了吧。”司夏低頭換上拖鞋:“下午還給你發過消息說晚上不回來吃了。”
“但我剛才看到你了。”安依依擡手指向窗口,語氣暧昧:“在樓下,和一個陌生男人卿卿我我半天。”
“什麼陌生男人。”司夏彎腰在她對面坐下,順手打開砂糖罐往湯裡加了半勺:“那是廖峰。”
安依依驚訝:“速度可以啊,這麼快就把他拿下了?”
司夏都快被她八卦的應激了:“跟你說過八百遍了……”
“你不想和任何人有發展,我知道的。”安依依拿起遙控把電視機的聲音調小:“但感情這種東西都可以培養,你們既然能做朋友,說不定聊着聊着覺得合适呢?”
“怎麼算合适?”
“簡單來講,就是一種氛圍感。”
話題談到安依依的專業領域,她擱下手裡的碗,挺直腰闆。
“如果雙方都有好感,那你們相處的時候,聊天話題通常即興且自然,但相處起來又會夾雜一些不自覺的緊張,這兩種情緒在中間反複橫跳,最容易擦出火花。”
不知想到什麼,司夏動作一頓。
“沒有吧。”她攥着湯匙在碗裡攪動幾下,不知道這個比喻恰不恰當:“我和廖峰聊天更像你問我答。”
“沒有分享欲?”
“什麼分享欲?”
“算了。”安依依兩隻手在胸前比劃着,換了種問法:“那他今天特意來找你,除了感謝之外,有沒有覺得他身上某些特質打動了你?”
司夏搖搖頭,“都是人情債,我不想麻煩他。”
“那債總要還吧?”
“這個我已經和他說好了。”司夏語氣平淡:“包了他一個周咖啡外賣,正好他們工作忙也不用天天下來耽誤時間了。”
“……”
安依依兩眼一黑,隻覺得眼前的學生無藥可救:“行,你就算吧,最好拿個本子把賬都記下算得清清楚楚,我看你下輩子能不能脫單。”
司夏壓根沒覺得這做法有什麼問題:“我說了不想談戀愛。”
“随你。”安依依索性放棄溝通,看她起身又想起來:“周末反正閑着沒事,咱倆去季思韻那一趟吧。”
甲方還在手機那頭嗡嗡催稿,司夏背對着她比了個OK的手勢,走進屋裡一邊按開電腦一邊點開微信手指在上面敲打着。
【也不知道放的什麼暑假,自己搭錢就算了,回來還要熬夜……】
輸入框裡的消息還沒敲完,耳邊忽然浮現起安依依剛才說過的話。
這算分享欲嗎?
四舍五入柏佳揚是顧客,也算她半個甲方,頂多是控訴。
司夏捧着手機倒進懶人沙發,把輸入框裡的文字全部删掉,跳轉到小紅薯重新編輯了一下今天日常要更新的視頻,卻在更新完感到一陣空虛。
她提不起心情和粉絲在評論區互動,還是沒忍住點開微信,手指在柏佳揚頭像上懸了兩秒,而後點開。
他頭像是藍色背景,一張男人側臉,畫質霧蒙蒙的,隻能隐約看到些輪廓。
司夏也不知道,為什麼這麼模糊的圖,隻一眼她就認出是柏佳揚。
夜風寂靜,入秋絲絲涼意透過窗戶開出的縫隙,窗簾也跟着浮動。
司夏想起那晚在集市,柏佳揚站在不遠處,側對着她,整個人陷進背光處。
再擡眼時,那雙充滿侵略性的眼睛就這樣直直地撞進她視線。
司夏幾乎是被驅使着,盡管理性不斷告誡,可她無法戰勝想要探究下去的欲望。
這種情緒十分微妙,微妙到,越看司夏越覺得胸口有種癢癢的感覺。
——就好像那人活生生的站在她對面一樣。
蓦地,她燙手似的把手機丢到一邊。
—
等柏佳揚下班,公司已經空無一人。
盡管工作時他已經盡力保持情緒穩定,但往往事與願違,這一天下來,思緒像被抽空打亂又被裝進尺寸并不合适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