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左耳有一個狐尾狀印記,這是許清舟雨中将狐狸撿回去的第一天,就發現了的。
這個印記形狀精巧兼具流動性,暗藍色,看起來有點像刺青。
也因此,許清舟一直認為池俊有個真正的主人,耳朵上的印記是它主人特意給它刺上的,怕它走丢。
可到底還是跑丢了。
所以第二天,許清舟特意在發現池俊的那個垃圾桶旁的樹上,張貼了幫狐狸尋“主人”的紙,隻是一連半個月也沒人來認領,許清舟便先将狐狸留下了。
一個很普通的刺青,怎麼會發光呢?
許清舟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揉了揉眼睛,幹脆放下筆走近了,蹲在狐狸面前看。
——果然,是她眼花了。
她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看了好一會兒,眼睛都發酸流淚了,也沒再看到什麼發光的迹象。
許清舟好笑地搖了搖頭。
她真是魔怔了,居然眼花看到狐狸耳朵在發光,還進一步認為她的狐狸不普通。
這時,外面隐隐刮起了風。
許清舟扭頭望着外面灰沉沉的天,想起周五那天,班主任提醒天氣預報說周日有台風,走讀生周日不用去學校上自習。
隻是不知這台風什麼時候會來。
想了想,許清舟幹脆先去外面走廊提前将午飯做了,又将鍋鏟勺子等一堆東西洗幹淨,都拿進了屋裡,關好窗子。
事實證明,她這一未雨綢缪的舉動非常明智。
幾乎就在她一切收拾停當了的時候,烏雲開始落下雨點,風也明顯變大,門“砰”得一聲被風撞在牆上,重重回彈。
許清舟吓了一跳,連忙上前,将木門也關上。
隻是關門之際,她不知想起什麼,目光又往斜對角張彭飛家的方向張望了兩下。
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看到琴佳姐和雙胞胎的身影。
許清舟不知道琴佳姐對她昨晚說的那些話持什麼态度,或許,後怕,感激?又或者……純粹認為她是在挑撥離間,多管閑事……
許清舟輕輕歎了口氣,将門關上。
真希望,一切都隻是她想多了而已吧。
*
渾渾噩噩睡了一上午的池俊,體力稍有恢複。
中午,他勉強撐着爬起來,跟許清舟一同吃了午飯,飯後繼續趴在紙箱裡睡覺,許清舟則伴着外面越來越大的風雨,坐在小書桌前刷題。
台風來勢洶洶,士氣愈猛。
窗戶被風推撞得咣咣作響,幾乎所有租戶都閉門呆在家中,整個租房大院被雨模糊成一片,不時有樹葉泡沫箱子被掀入空中,不知吹向何處。
明明還是下午,天色卻比往常傍晚時還要黯淡昏沉。
許清舟開着燈,寫了半天的卷子。
傍晚時,她透過後窗,發現屋後狐狸經常躲着睡覺的那片密林中,很多高大的樹都被折斷了枝,而遠處的房屋也被雨水模糊得連看都看不清。
飓風,還在狂亂嘶吼。
許清舟慶幸前兩天剛蒸了些包子,幾天不用出去做晚飯,便能填飽肚子。
晚上她用電飯煲複熱了四個包子,自己先吃掉兩個,見狐狸還在睡,另外兩個便先放在鍋裡保溫着。
直到快七點時,覺得狐狸必須得吃飯了,許清舟才拿着兩個包子,遞到狐狸跟前。
狐狸霜打的茄子一樣,沒精打采的,聞到包子的味道,也隻是費力擡起耷拉的眼皮瞅她一眼,繼續閉上。
許清舟覺得奇怪。
睡覺不該是越睡越精神嗎,怎麼狐狸狀态還越來越差了?
她将包子放到一邊,又仔細摸了摸狐狸身體,這回,許清舟終于察覺到了異樣——狐狸在抖。
不知是不是氣溫驟降,着了涼。
許清舟望着外面的狂風暴雨,皺眉想了想,先翻出一塊小毯子給狐狸蓋上,琢磨着等風雨小點兒後,帶它去寵物醫院。
隻是主意已定,一顆心卻始終放不下。
之後一個小時,許清舟不時去探狐狸的身體溫度,一遍又一遍。
心情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試探中,變得越發焦灼。
因為除了發抖,狐狸身體也在明顯發熱。
這種時候,去寵物醫院顯然是不現實的。
即便頂風涉水地到達目的地,在這種惡劣天氣裡,醫院有沒有營業也是個未知數
許清舟隻能先把狐狸轉移到冰涼的地面上,用毛巾打濕了水,一遍遍地蓋在它身上,幫它物理降溫。
然而并沒有效果。
狐狸的溫度絲毫不降,反而有升的趨勢。
許清舟急紅了眼。
再一次很沒有信心地将毛巾擰了水,往狐狸身上鋪蓋時,突然“砰”一聲巨響,半扇窗猛然被吹開,狠狠地撞擊在牆上。
狂風呼嘯湧入,小餐桌上擺着的東西瞬間砰砰啪啪滾一地,連許清舟手裡的濕毛巾也被掀飛了。
雨水頃刻間不斷地往裡灑,許清舟連忙起身爬到床上,使勁将窗戶重新合好,窗柄關不牢,又急忙找來毛巾将兩個窗柄扣住拼命打成個死結。
即便如此,雨水還是嘩啦啦地順着窗淌下來,不住從底窗縫往裡灌。
靠牆的床已然被打濕三分之一。
許清舟好不容易找來抹布毛巾又剪又撕地扯成幾塊堵住窗縫,又費九牛二虎之力将床往屋中央推拽了半米,從頭到腳已經濕透了,然而再探探狐狸的身體,高熱,連呼吸都變得微弱。
甚至連她扒開它的眼皮,狐狸也隻是白眼上翻,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宛如死物。
至此,焦灼與狼狽終于在這一刻交織迸發。
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許清舟望着外面,總覺得風雨,似乎比剛才小了那麼一點點。
她望着外面,咬了咬牙,焦慮中終于再難冷靜,迅速換上鞋拿上鑰匙錢包,用小毯子包住狐狸,拎着傘出門。
甫一打開木門,殘餘的風力帶着雨水瞬間嘶吼着撲上來。
許清舟側身将狐狸護在懷中,開傘。
推開防盜門,傘卻猝不及防被風卷走。
許清舟猝然擡頭,恰逢一道閃電連續在天空劈開,她看到黃傘在漆黑的走廊裡飛遠,以及一揮手粗魯地将傘拍到自己身後,穿着黑色雨衣水靴、從頭到腳濕漉漉的男人。
走廊漆黑,男人就那麼站在走廊裡,眼睛死死盯着她,電閃雷鳴中,像隻剛從地獄裡爬上來的惡鬼。
滿身陰森戾氣。
是張彭飛!
鋪天蓋地的危險氣息從四面八方湧來,許清舟本能的轉身就往屋裡沖。
回身反鎖門的刹那,張彭飛卻已至防盜門外。
張彭飛雖然在男性中算瘦弱,但作為一個成年男性,力氣還是比許清舟大得多,他生生攥着防盜門間柱,将門扒開,并一把将許清舟推了進去。
許清舟摔在地上,狐狸也從懷中滾了出去。
她下意識想找東西保護自己,剛要爬起來,張彭飛一把抓住她胳臂往後掼去,後背撞在地上,許清舟疼得眼冒金星。
她眼睜睜看着張彭飛迅速将門反鎖,轉身死死揪住了她的衣領。
“我老婆孩子呢?!”
許清舟搖頭。
屋裡沒開燈,接連不斷的電閃雷鳴卻将屋中照得亮如白晝,也照亮了張彭飛猙獰扭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