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清舟從一開始,就從未想過将自己兼職的事情告訴池俊,否則她也不會用“晚自習”來當擋箭牌。
畢竟當初是她強留池俊,如今就算負擔過重,那也是她自己種的果。
她實在沒必要告訴池俊,更沒必要以此道德綁架池俊。
再者,許清舟也不想讓池俊知道她每一天都隻是在強撐,其實積蓄已經快要見底。
——窮還要強留别人跟她一起吃苦,這對許清舟來說,本身是一件讓她感到羞恥的事情。
因此,許清舟一直隐瞞着“兼職”。
而猝不及防這一秘密似乎被揭開了一道口子,此刻許清舟望着池俊,本能的不想承認,卻也不知該如何解釋:明明在學校上自習的她,為何肩膀上卻落着一片隐隐沾血的魚鱗?
她實在不擅長說謊。
隻這麼沉默着思考如何将池俊騙過去時,許清舟臉上已經隐隐約約開始有發熱的迹象。
好在池俊似乎并沒有非要等她一個回答的意思,拇指在食指上輕輕一彈,魚鱗一閃,在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線,精準地落進了小桌邊的垃圾桶裡。
池俊拎着小籃子轉身往門外走,玩笑的話音悠悠傳來。
“好端端的身上還有魚鱗,知道的明白你是去上晚自習,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菜場殺魚呢。”
許清舟:“……”
其實也……差不多吧。
不過幸好池俊說完,身影也消失在門外。
許清舟暗自松了口氣。
終于不用急着想理由了。
她擡手拍了拍有點發燙的臉,又連着深呼吸了好幾口氣,将心情平靜下來,才坐到小書桌前,慢吞吞地展開一張數學卷子。
或許是緊張的氣氛已經消失,這會兒她情緒一松懈,腦子裡倒是很快冒出一個借口:
晚自習回來,看到一個小販在路邊打折處理魚貨,就過去看了看。但因為魚看着不太好了,所以猶豫了一圈,最後還是沒買。
嗯,就是這樣。
如果池俊再問起,她就這麼回答。
許清舟一邊歎氣,覺得自己現在謊話實在太多,一邊迅速地腦海中準備了一套說辭,準備應對池俊的問題。
然而池俊洗完澡回來,似乎已經完全忘記了那回事,擦幹頭發就上了床,随手拿過旁邊看了一半的書繼續翻閱。
隻是在臨關燈睡覺時,他突然想起什麼,擡頭對許清舟說:
“哦對了,我跟幾個朋友後面有個遊戲比賽,所以這段時間晚上我都得去他家練習,回來應該會比較晚。”
遊戲比賽嗎?
想起班裡男生不時提起的那些比賽,許清舟有些好奇。
但最終也沒多問,點了點頭。
*
池俊果然開始也回得很晚。
隻偶爾一兩次比許清舟早,其他時間,基本都在許清舟後面才到家。
也算是按時按點了,看來他們這個遊戲比賽,準備得挺認真的。
許清舟想。
某天晚上,許清舟兼職下班回家時,迎面一陣風撲來,攜着潮濕的涼意。她擡了擡眼,發現遠處的路燈光線,将細長的雨絲照得無所遁形。
原來下雨了。
她下意識伸手接了接。
幸好雨很小。
許清舟将衛衣帽子兜到頭上,照例戴上耳機,沿路向北往回走。
這雨下得應該已經有一會兒了,路面潮濕,偶爾能聽到車輪碾地的隐隐水聲。
隔着耳機裡的女聲,許清舟聽到後面隐約有電動車鳴笛聲。
響了兩聲停住。
又連續響了七八聲。
許清舟下意識回頭看了眼,發現電動車離她還很遠。
她疑惑地皺了皺眉,卻還是往旁邊挪了挪,給電動車讓位置。
誰知電動車開到她旁邊,忽然一個刹車,停了下來。
許清舟瞬間眼神戒備,往旁邊閃開一大步,待看清穿着雨衣的是誰,才一顆心終于落下來。
是同在生鮮區上班的徐阿姨。
徐阿姨回頭看了眼,表情看起來有點嚴肅:
“小許,你大晚上就一個人走着回去啊?”
許清舟不明所以,下意識跟着他回頭看了眼,卻沒看到有什麼。
她點了下頭。
徐阿姨眉頭皺得更緊:
“上車,我送你回去。”
許清舟不好意思麻煩别人,本能地擺擺手,就要掏出紙筆婉拒。
可筆頭還沒按出來,徐阿姨不耐煩地“哎呀”一聲:“趕緊上車趕緊上車,小姑娘家家的一點都沒有安全意識。”
跟徐阿姨一起當同事也有段時間了。
許清舟知道她脾氣急,卻是個很善良的人,見她好像有點不高興,許清舟立刻乖乖點頭,收起紙筆。
徐阿姨拿紙想擦一下後座上的雨水,許清舟見狀連忙接過來擦了,然後坐上去。
電動車“滴滴”兩聲,很快駛離。
兩個輪子的到底還是快,不到十分鐘,已經到了租房大院旁的那條十字路口。
徐阿姨一個幹脆利落的動作拐了車頭,見地面幹幹爽爽的,嘴裡還嘀咕了句:“這天蹊跷,離這麼近,那邊下雨,這邊就一點兒沒下。”
說着慢慢拉下手刹,電動車緩緩停在了租房大院後面。
“是這兒吧?”
許清舟從電動車上下來:【謝謝您送我回來】
徐阿姨擺了擺手:“這有什麼好謝的,快回去吧。”
許清舟微笑着點了下頭,轉身之際,卻又被叫住:“小許。”
許清舟轉頭。
徐阿姨看着她,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
但憋了半天,最終,隻問了句:“你這邊家裡還有沒有什麼人?”
許清舟愣了下,腦海中不自覺想起池俊。
【還有一個哥哥】
沒想到剛寫完,徐阿姨沉着臉就罵:“這什麼吊毛哥哥,妹妹上學還要兼職的,大晚上的下班也不知道去接一下。”
“……”
雖然不是罵她。
但許清舟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罵,被弄得一頭霧水。
徐阿姨沒再看她,一邊扶着車龍頭倒車,一邊說:“回去跟你哥講一聲,叫他以後晚上都去接你下班。”
許清舟心裡明白,徐阿姨嘴上聽着兇兇的,其實是在擔心關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