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配得感。

池俊默念了一遍這個詞，大概能從字面猜出它的意思。

果然男鬼解釋說：“不配得感指的是，覺得自己不配、不值得擁有或者享受幸福快樂成功。它一般可能來源于别人的否定，自我懷疑和批評、和深深的自卑。”

說完，男鬼沉沉地道：“我覺得，小啞巴肯定有一種強烈的不配得感。”

池俊攪着碗裡的粥，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那天晚上他送給許清舟一個台燈，即便解釋是因為晚上開燈睡不着覺，許清舟還是背過頭去，偷偷翹起嘴角的畫面。

他皺了皺眉，沒出聲。

“你想啊，不能說話，父母雙亡，寄居在叔叔嬸嬸家，三天兩頭挨打挨罵，罵她這也幹不好那也做不來，還說她是掃把星，克死了自己爸媽，你說小啞巴她能不自卑嗎？”

男鬼想了想，又歎氣。

“其實一旦染上了這種性格，這一輩子就很難過得開心了。因為自卑，所以總想着讨好别人，容易被騙，也容易受欺負。别人但凡給一點兒小恩小惠，就恨不得把心掏給人家……”

“所以，”男鬼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感慨道：“看似是個小小的性格問題，影響的卻是整個人生啊。”

說完，他斜眼瞥一下池俊，維持着一手捋胡子，一手背在身後的姿勢。

“哎，俊哥，此時此刻的我，像不像個智者？”

說着，瘋狂沖池俊挑眉。

池俊：“……”

他揚了揚眉，繼續低頭吃飯。

男鬼卻不依不饒：“哎呀像不像嘛，像不像。”

說着一口氣直接将池俊面前的碗吹遠，逼着他非得給個評價。

池俊被他鬧得沒法，隻好耷拉着眼皮回應：

“像。”

像個智力缺失者。

*

即便早上匆匆趕到學校，踩着鈴聲進教室，也算是沒遲到，然而，在一片混亂的早讀聲中偷偷補作業，許清舟還是被英語老師抓了個正着。

英語老師是個年輕的小姑娘，看見許清舟連一張英語試卷昨夜都沒寫完，她雖沒當衆說什麼，卻也微微皺起眉頭，手指頭在試卷上敲了兩下。

許清舟被這一敲，敲得面紅耳赤，尴尬地收起試卷，拿出英語書。

之後一整天，早讀課上與英語老師對視的那一幕，仍不停在許清舟腦海中循環回放，導緻她上英語課，都沒怎麼好意思擡頭。

約莫下午兩點時，陰沉沉的天空落下了雨，狂風四起，吹落一地濕哒哒的枯葉。

許清舟在教室裡感覺還好，不是怎麼冷。

放學時一腳踏出教室後門，卻是被潮濕的冷風吹得一哆嗦，忍不住緊了緊校服拉鍊，加快步伐往食堂去。

晚上兼職的超市似乎還沒從突然降溫中回過神來，仍開着冷氣。

許清舟站在裝着冰塊的生鮮區，隻感覺寒氣從四面八方襲來，一陣陣地直往皮膚裡鑽，處理完魚洗手的時候，忍不住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

徐阿姨回頭瞟她一眼：

“多穿點，後面幾天都降溫的。”

許清舟點頭，搓了搓冰涼的手。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時間，她飛快地脫下換好衣服，背着書包就往外走，準備快點回到自己溫暖的小出租屋。

不料剛走兩步，被徐阿姨喊住：

“小許你等我。”

許清舟轉頭。

徐阿姨邊穿外套邊拎着包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如果放在以前，許清舟一定回立刻不好意思地回絕，畢竟這麼晚了，誰都想快點回到自己家裡。

可想起昨晚徐阿姨連着在她後面按了多次電動車鳴笛，許清舟之後細細想了背後原因，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她沒再拒絕。

【謝謝徐姨】

隻是五分鐘後，坐在電動車後座上，一路風呼嘯着往身上吹，許清舟在後座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小蝦米，隻覺得……好像更冷了。

好在騎電動車就是快，十分鐘許清舟就到了租房大院。

不出意料，池俊還沒回來。

許清舟一進門就将四處門窗都關好，又倒了杯熱水暖暖身子。

簡單洗漱完，披着個小毯子坐在小書桌前準備學習時，池俊回來了。

他上半身隻穿了一件T恤搭淺灰色夾克外套，許清舟隻看一眼都覺得冷，想起剛才自己喝了點兒熱水，還是挺有效的。

于是她給池俊也倒了一杯，遞過去。

池俊看她一眼：“謝謝。”

許清舟搖頭。

想了想，還是從口袋裡掏出紙筆，寫道：【天氣降溫了，明天周末，我去給你買毛衣】

可看完，池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不說話，隻盯着她看。

許清舟被盯得一臉莫名其妙，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在臉上摸摸，又謹慎地擦了擦嘴角。

池俊仍是不說話。

許清舟猶豫了下，剛要在紙上問他怎麼了。

池俊忽然歪了歪頭，眯着眼看她，道：“許清舟，有人說過你這人很好嗎？”

“？”

這突如其來的誇獎……是怎麼回事……

許清舟愣了愣，卻還是被誇得有一點不好意思，想着回“沒有”，好像有點不對，回一句“有”，似乎更奇怪了……

就在她尴尬地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應時，池俊掃了眼她手上的紙卡，又道：

“你字寫得也很好看。”

“……”

如果說剛才那句誇獎，還有一種情緒被戳到後真心實意誇贊一句的感覺，那麼連續兩個誇贊，就多少稍微顯得……有點刻意了。

許清舟不知怎的，腦海中突然就浮現出一句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而許清舟這人，又同理心很強，最見不得别人難堪。

想到池俊這麼久以來，還從未這樣迂回委婉地跟她講過話，她認真思考了片刻，然後，小心翼翼地在紙上猜測了池俊想要她幫忙的事——

【你是想讓我幫你寫情書嗎？】

“……”

池俊沉默地盯着許清舟，良久，突然哼笑了聲，然後語氣平直地否定：

“不，我是想讓你到床上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