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池俊說這句話時，配上許清舟從這個角度看過去的臉，是有幾分蠱惑的味道的。

許清舟想，換作别的女生，這種時候大概會有點扛不住。

可她是誰？

她是許清舟——一個早就被池俊警告不要對他心懷不軌，并且自己也時常耳提面命不要自作多情的人。

所以眼下這個時刻，許清舟除了對不經意親到池俊臉頰報以不自在的羞澀，池俊具體做了其他什麼，她都能很好地免疫。

隻是時常将“你對我心懷不軌”挂在嘴邊，被說得多了，許清舟也有點不服氣。

她紅着臉迅速站直了身子，掏出紙筆道：

【我沒有】

頓了頓，又面帶幾分怨怼繼續寫：

【是你非要我幫你擦頭發的】

池俊依然保持着躺的姿勢，聽了她略帶抱怨的語氣，非但沒有生氣的意思，居然還閑閑地兩隻手枕在腦袋，饒有興緻地看着許清舟。

“哦，那還是我的錯了？”

想到是自己沒站穩，池俊才拉了她一把。

許清舟抿了抿唇，有點底氣不足，卻依舊嘴硬。

【當然】

想了想，她又提醒：【如果不想别人對你心懷不軌，最好一開始就杜絕讓别人幫你做擦頭發之類這樣的事情】

畢竟不是每個女生都像她一樣，時常自省“不要自作多情”。

可話落，池俊卻忽然從床上起來，盤腿在床邊坐着，一臉挑釁玩味地盯着許清舟道：

“我就要讓你幫我擦。”

頓了頓，他看着許清舟，笑容忽然斂了斂，眼神跟着沉下。

“偶爾被你圖謀不軌一下，也不是不行。”

空氣似乎在此刻，突然靜止。

許清舟盯着池俊，似乎有點反應不過來這句話的意思，半天沒說話，也沒動。

而随着時鐘滴答滴答，她僵滞的大腦似乎終于勉強轉動一點點，臉也肉眼可見地迅速跟着紅了——

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

随着小姑娘變紅的臉頰，還有池俊越來越深沉的眸色。

寂靜的小出租屋裡，他一瞬不瞬地凝視着許清舟，眼神也跟着越發直白。

許久，池俊唇角動了動，剛要說話——

“俊哥！”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哭喊，男鬼鬼哭狼嚎地沖了進來。

他穿進門，虛空抱着池俊就是一頓好哭，哭得空氣聒噪，哭得氛圍全無，哭得池俊臉色也跟着黑了。

他不耐煩地伸手一彈，男鬼瞬間被彈出三米遠。

“你又抽什麼瘋？”

許清舟被這話驚了下，正要反思自己，池俊側頭跟她解釋了一句：

“不是跟你說的，就是……”

他皺着眉，似乎在思考要怎麼跟許清舟解釋，兩秒後，他手指在半空虛轉了兩圈，随後往小餐桌邊點了下：

“就是……有那麼一隻鬼，跟我還算熟。”

“……”

許清舟想起來了。

畢竟那天筆自己動起來在紙上寫字的時候，第一句話就是——我是一隻鬼，是池俊的朋友。

也不知是各種各樣奇怪的事情已經見多了，已經有點司空見慣，還是剛才池俊說得關乎“圖謀不軌”的言論，反而比鬼更讓人心神不甯，許清舟隻想暫時快點遠離池俊和這個氣氛。

她敷衍地點了下頭。

【那你們聊，我去做飯】

說完她轉身就走。

見她連紙筆都忘了收，一直到站在竈台前，伸手拿勺才發現紙卡還攥在手裡，匆匆将紙筆往口袋一塞，池俊無聲地，揚唇笑了聲。

男鬼清清楚楚地将這一幕看在眼裡，歎了口氣的同時，心頭竟也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氣，道：

“俊哥，我已經想清楚了。”

池俊收回視線看他，臉上笑意還沒收斂幹淨。

“想清楚什麼？”

男鬼抿着唇，想起一個小時前，在車禍現場看到的那一幕。

當時雨下得很大，連可憐巴巴拽着枝頭不肯飄落的枯葉，也被風無情地撕扯下來，吹得到處都是。

因此，池俊和許清舟倆人消失的時候，現場工作人員和那些圍觀群衆并未看見。

可彼時，匆匆趕去的男鬼，卻一眼便看了個清清楚楚——

池俊抱着小啞巴。

而小啞巴好端端的，并沒有死，甚至都沒有受傷。

男鬼愣在原地，一時思緒萬千，各種複雜感情擠滿了胸腔，有震驚、有怅然、有失望、有後悔，可更多更多的……卻是對小啞巴失而複得的歡喜。

這是連他自己都沒想到，會出現的情緒。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因池俊抱着小啞巴，而産生的“對生活現狀可以繼續下去”的一種欣慰與開心。

他竟然，第一次出現了這種期許——

希望眼下池俊和小啞巴能繼續住在一起，這種日子能夠安然無恙地延續下去。

“俊哥，我現在不眼巴巴盼望着你離開了，你不離開也行，我覺得現在的日子就挺好的，真的。”

男鬼一邊說着，一邊又抹了抹眼淚。

他以為，池俊聽了這話肯定也會松了口氣，跟他一樣感到心情放松。

可話落，池俊卻隻是看着他，眼神卻像是望向什麼很遠很遠的地方，很久都沒說話。

良久，他小心翼翼地問：

“俊哥，你難道不想繼續留下來嗎？”

池俊看着男鬼，眼眸動了動。

他記得，一開始，“回到狐族”的那一端天平，無疑是重重壓下的。

可随着時間的流逝，“與許清舟生活在一起”的天平似乎也開始漸漸加重，直到今晚，當他發現許清舟可能已經死去的時候，他才驚覺，兩端的天平，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持平。

隔着玻璃窗，池俊望向正在竈台前攪動粥的許清舟。

水蒸氣撲在她身上，朦朦胧胧的，是一種安然、溫馨的人間煙火畫面。

池俊收回目光，許久，回了一個字。

“想。”

他明确給出這樣一個答案。

然而，池俊心裡卻又比誰都清楚：

不想走，是真。

而那些舊恨，放不下，也是真。

*

元旦過後，日子似乎過得越來越快。

轉眼臨近期末，梁華中學這一場期末考試搞得聲勢浩大，三區聯考，還會全區排名，并且考試規格将嚴格按照高考來，以讓學生提前适應。

為此，許清舟不得暫且放棄了尋找兼職，并且因為學習，夜熬得也越來越晚了。有時候池俊半夜睡醒，幾次發現許清舟趴在小書桌上睡着，手裡還念念不忘地攥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