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在不遠處砰砰響的煙花炸開聲中落下,小出租屋裡是更為深沉的落寂。
嘴巴裡的糖果,此刻在舌頭蔓延出苦澀。
許清舟低着頭,沒有說話。
在池俊的注視下,神色卻始終平靜。
——是池俊之前經常在她臉上看到的,一種名為麻木的平靜,透着一種隔絕所有人和事的漠然。
池俊知道,很多時候,沉默是一種更有力量的回答。
再一次砰然響起的煙火爆破聲,打破了這一份寂靜。
池俊轉回頭,望向遠處再度亮起的煙火光亮,嘴角往上扯了扯,想說:“我現在自己能賺錢,許清舟,我不會讓你累。”
可話到嘴邊,卻想起許清舟平時從不願意主動用他的錢,即便他吃穿用度買東西已經不需要看價格,她還是風裡來雨裡去,努力地找着兼職。
或許,在得知他真實身份後,他的存在本身,于她而言就是一種壓力吧?
壓力積蓄到如今,小姑娘終于有了扛不住的迹象。
這明明是他一開始可望而不可即的,各種折騰、窮極手段也想達到的目的,可怎麼現在看到小姑娘的反應,他心裡怎麼、怎麼就那麼難受呢?
在得知張彭飛已死的時候,池俊曾經想過:既然天平兩端無法平衡,就讓天意帶他作出抉擇。
而如今,在Rolly姐要簽他的時候,許清舟也終于松口,放他離開。
難道,這就是天意帶他至此?
池俊不清楚。
可他很清楚的一點是:小姑娘在拼命努力過後,終于意識到自己撐不住了。他繼續留下,隻會像一座大山沉沉壓在她瘦削的肩上。
她年紀那麼小,早先就因為執念,承受了太多同齡人不該承擔的艱苦。
如今終于放下執念,他無論如何,也不該再讓她繼續受苦。
池俊望着夜空中五顔六色散開的星點,良久,清了清嗓子。
他沒有回頭,從果盤中摸出一根話梅棒棒糖,剝開塞進嘴裡。
以往最愛的話梅味,此刻蠟般無味。
他舌尖抵了抵腮,卻是垂眼,笑了聲。
“好啊。”
聲音落下的同時,他側頭看向許清舟,眼角眉梢,是一種輕松随意的笑:“本來我還正不知道,要跟你怎麼說呢。”
說完,池俊俏皮地眨了下眼睛。
“舟舟,看來命中注定,你以後要在電視上看見我了。”
許清舟望着他,眼裡有一層很淡的笑意。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有個叫Rolly的知名經紀人,她要簽我。她這個人,可是捧誰誰紅的,”說到這兒,池俊揚了下眉梢:“說不定我被簽下後,不出三年就能成頂流。”
他語氣輕松,眼睛在煙花光亮的折射下,透着亮光。
似乎真的很憧憬成為頂流明星的那一天。
許清舟望着他,嘴角往上牽了牽。
【我相信你可以】
池俊,你一定會,前程似錦。
“到時候,你就可以很驕傲地跟你的同學說,那個叫許俊的明星,是我很好的朋友。”
許清舟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着他。
【他們一定會很羨慕我】
“那是肯定的。”
池俊說着,卻撇開目光,聲音低了下去。
沉默幾秒,他再一次扯了扯嘴角,看向許清舟說:
“初二,初二那個經紀人要回海城,正好到時候帶我去公司。”
初二……
那就是後天。
許清舟點頭:【好】
又安靜了一會兒。
池俊忽然笑道:“舟舟,即便不住在一起了,我們應該還是朋友吧?”
許清舟握着筆的手緊了緊。
【當然】
隻是你進入更廣闊的天地後,應該會有很多很多光鮮亮麗的朋友。
到時候,我應該就會被忘記了。
“你要經常給我發消息,别到時候我忙得沒空想起找你,你在心裡罵我耍大牌。”
許清舟似乎被逗笑了。
她彎着眼睛,搖了下頭。
【不會】
“當了明星的話,肯定日夜颠倒時間很忙到處亂飛的,不過我一有假期,就會回來找你,或者,接你去我住的房子裡,也不是不行。”
明知這是離别前,徒勞勉強的安撫。
明知這一别,以後大概率不會再見,連微信聯系也會越來越少,最後徹底失聯。
許清舟卻還是點頭。
【好】
池俊似乎還想說什麼。
可張了張嘴,最終,卻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于是,兩人就這麼沉默着,安靜地望着遠處一茬一茬升起的璀璨煙花。
不知過了多久,煙花再一次結束。
天空黑沉沉,整個小出租屋門内外,靜得令人窒息。
池俊咔嘣咔嘣咬碎了嘴裡的棒棒糖,從椅子上站起來。
“我去洗澡。”
許清舟仍是點頭。
【好】
這一晚,兩人再無交流。
明明該是守歲的夜晚,兩個人卻都早早鑽進了被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