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下了幾場不大不小的雪,正月開始,積雪開始融化,被輪胎和鞋底踩得到處都是髒兮兮的雪水。
約莫二十分鐘後,車窗外的景物越發陌生,建築也越來越稀少。
很快,Rolly姐打方向盤,将車拐上了右邊的高速公路。
“不介意抽根煙吧?”
Rolly姐扭頭問了句,臉上帶笑。
未等池俊回答,卻已将女士香煙夾在指尖。
池俊望着後視鏡裡飛逝而過的景物,神色有些心不在焉。
過了兩秒,才回神“嗯”了一聲。
Rolly姐熟練地點了根煙,車窗落下,冷風呼呼往車内灌,青煙被風無情拍散。
過了會兒,一根煙頭丢出去,合上的車窗重新隔絕了風聲與車輪碾地的嘩嘩聲。
Rolly姐借着看後視鏡的工夫,瞥了眼池俊。
“現在過年期間,走合同的事兒應該要等到初六上班了,不過這段時間過去,你可以熟悉熟悉公司,正好年後有一些酒局聚會,也能帶着你去認認人。”
池俊簡短地回了個“好”字。
池俊這一松口到底是來之不易,Rolly一來是覺得車裡悶得無聊想說說話,二來也是想抓住機會,将簽約的好處一一說給池俊聽,牢牢捆定他的心。
從給他安插一個班底很好的電影裡的白月光角色刷刷臉,再到一個人設吃香的熱門小說改編的IP劇男主,除此之外一個高奢品牌一個國民品牌的時尚資源,還有後續發展穩打穩紮的路線設定……
Rolly姐精神很好地講了一堆。
池俊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禮貌,卻也不難看出,有點興緻缺缺。
車内沉默了一會兒,在駛過一個服務區時,Rolly姐似又想起什麼,忽然“哎”了一聲,說:
“剛才一看,你妹長得也真不錯,你們兄妹倆,到底是吃什麼長大的啊?”
這是一句明顯用來調動氣氛的的調侃玩笑。
池俊沒說話,笑了一聲,算作禮貌回應。
Rolly姐卻是抓住契機,又長篇大論誇贊了一通許清舟的長相,連連稱如果不是她不方便出道,這長相真是連帶着兄妹一起簽約,也不失為一種美談,到時候正式出道了再營銷營銷,何愁沒有話題度和流量,知名度妥妥打開。
隻是說到最後,忽然話鋒一轉:
“不過說起來,你們兄妹倆都漂亮,卻是長得一點兒都不像,性格好像也不太一樣。”
池俊慣會捕捉人眼底的情緒。
女人說話時瞥他一眼,精明的眼神中透着一絲打量與試探,明顯是已經懷疑他跟許清舟不是親兄妹關系。
之前跟李瑞那些朋友們玩兒時,也不是沒人提過這茬兒。
當時池俊都是以“一個長得像爸,一個長得像媽”為理由搪塞過去,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越來越不想再扯這種爛理由。
他單純不想再跟許清舟一起被“兄妹”這兩個字綁住。
屁的兄妹。
半天沒等到回應,Rolly又偏頭朝池俊看了一眼。
青年懶散靠坐在副駕駛座上,一隻手撐在車窗上,手指骨節抵着額頭,閉着雙眼,一副睡着了的樣子。
穿着明明普普通通,可愣是因為一張臉,衣服被穿出了高定的氣質。
隻是,到底是不是睡着,卻說不準。
Rolly轉回頭繼續看着前方。
烏雲黑壓壓地在天際翻滾,看樣子,壞天氣還會持續。
其實她一個堂堂知名經紀人,何曾需要這樣低聲下氣地求着簽人,隻是她的死對頭有一個影後兜底,其他人穩打穩紮不說,還連着簽了兩個資質不錯的新人,自己手底下原來的藝人已經發展得死氣沉沉全靠通稿維持曝光度,還一個接一個地黑料出問題,再不注入點新鮮血液,怕是公司真要沒自己的立足之地了。
何況——
她餘光再次瞥了眼池俊。
這新鮮血液實在是夠有沖擊力。
她有信心,隻要能簽下池俊,就靠他這張臉,自己也能在公司裡打個漂亮的翻身仗。
*
Rolly的紅色轎跑開走後,許清舟一直在路邊原地站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站了多久,總之,還是被身後一串自行車鈴聲驚醒,才恍然回神。
天色暗淡,被連綿的烏雲鋪得昏昏沉沉。
許清舟緊了緊棉服的衣領,不經意往南邊瞥,卻望見一縷陽光從一片烏雲邊漏下,雖光線慘淡,卻也倔強地形成了一圈淡淡的丁達爾效應。
許清舟盯着看了一會兒。
眼底落寞閃過,嘴角卻不自覺往上扯了下。
池俊,你以後的人生,從此也會像這太陽一樣——逐漸從烏雲後面露臉,大放異彩吧。
呼嘯的寒風,裹挾着不遠處誰家放鞭炮的聲響襲來。
許清舟眼睛被風吹得幹澀,有點疼。
她往前走兩步,還是忍不住停下,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
池俊走後,許清舟的生活忽然之間,像是從一條枝蔓橫生、充滿了忙碌與驚喜的枝條,變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毫無分叉,幹枯無味的單枝。
重新走回小出租屋時,許清舟站在門口,望着依舊沒有變樣,卻莫名空了許多的小出租屋,先是有一瞬間的迷茫無措。
過了會兒,才想起來,她需要用“學習”,來填滿這突然被抽走什麼留下的大片空白。
隻是,這空白太大,太過明顯。
遠不能被學習塞滿。
許清舟寫着卷子,止不住頻頻走神。
她回頭望一眼後面的床,總覺得池俊好像坐在那邊,手裡閑閑地拿着一本書看,偶爾對上她視線,挑唇一笑道:
“舟舟,你這麼看着我,很難不讓我多想啊。”
又寫了一會兒,外面傳來籃球砸地的砰砰聲。
許清舟看向小出租門口,等待着池俊抱着球出現的身影,進門對她說:“舟舟,今天中午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