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一舟快十八年的人生經曆中,很少有像現在這樣,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刻。
她是認真的麼?這是浮現出來的第一個念頭。
如此直截了當,不留任何餘地——還真是符遙的風格。
他喉結上下滾動一下,狼狽地想把視線躲開,再玩笑着說幾句話糊弄過去。
卻發現自己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
如果他對自己足夠誠實的話,此刻内心裡争先恐後湧出來的,除了震驚,就是……
抑制不住的狂喜。
他看着符遙,這一刻終于理解為什麼有人把戀愛比作□□頭彩,完完全全的賭徒心理。
你為什麼喜歡我?
你了解我麼?
但是喜歡就是喜歡,跟中大獎一樣毫無道理可言,某日從頭而降砸在身上,砸得人眼冒金星,死到臨頭還抓住那張票子不願意放手。
場面僵持片刻。
謝一舟經過一系列精彩紛呈的思想鬥争,無比艱難地開口,“你……”
還有我們。
是不是還太早了。
可是他發現,自己似乎沒有辦法拒絕符遙。
一丁點辦法都沒有。
當她站在面前說“我願意”,所有盤桓在他心頭的顧慮一瞬間灰飛煙滅,哪管背後是山崩海嘯。
“是吧?”符遙歪頭看他,唇角笑容不變,“然後你就會像現在這樣拒絕我,說不行不行,我們還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謝一舟:“……”
他的沉默仿佛有一萬年這麼長。
剛才席卷過來的那海浪猶如一盆冷水,兜頭澆在他身上。
透心的涼。
把他心裡好不容易燃起的那點噼裡啪啦亂竄的小火苗,一下全澆滅了。
呵。
他剛才到底在期待些什麼。
謝一舟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好半天才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是啊,确實應該……好好學習。”
“……”
救命鈴響起,謝一舟霍然站起來。
旁邊梁馳剛睡醒,被他突如其來這動靜吓一跳,“舟哥,這該是上課鈴吧。”
“自習課。”謝一舟扯了下校服領口,心頭憋着股邪火,正愁沒處撒,“走,上體育館練球。”
“哎等等等等,我的化學試卷草稿紙眼鏡——”熟悉的慘叫聲中,梁馳又被謝一舟卡着脖子拖走了。
這就是傳說中的,欲拒還迎嗎。
符遙望着他們的背影,良久,嘴角笑容漸收。
她從抽屜裡把數學作業拿出來,歎了口氣,左手撐在額頭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勾畫選擇題。
腦子裡忍不住幻想,剛才謝一舟“你我他”半天,到底是要說什麼。
雖然最終,她還是膽小得忍不住出聲打斷他。
她怕謝一舟當真。
更怕他不當真。
然後淪落到連朋友也做不成,隻能眼睜睜看他走向自我放逐的那個結局。
——“xyz”。
符遙在草稿紙上寫,反反複複寫好多遍,直到在本子上留下凹凸不平的痕。
怎麼抹也抹不掉。
放學後。
黃程程呼出口氣,擡起因為玩手機玩得酸痛的脖子,往後靠在符遙桌子上,“遙遙。”
“嗯?”
黃程程眼珠一轉,突然沖她扮鬼臉,“今天萬聖節诶!不給糖果就搗蛋!”
“……”符遙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覺地後仰,“威力驚人。”
她下意識伸手摸口袋,最後一顆儲備糖也被謝一舟吃掉了。
可惡。
黃程程笑起來,“你明天才回家對吧?走走走,跟我去飯堂吃嗎,我爸媽下班才有空來接我。”
“我……”符遙有點猶豫,謝一舟之前說過要請她吃飯。
但是這一下午都沒見人影,估計他早忘光了吧。
其實她現在也有點不知道怎麼面對謝一舟。
看謝一舟剛才那副表情,好像真有點被她惹毛了,那雙瞳孔深邃冷淡,像午夜時分滿溢的黑色潮水,還莫名有點冷清和委屈那味。
算了算了,還是先回去平複一下情緒。
等下周再卷土重來。
“好。”符遙說服完自己,把這周的作業塞進包裡,又把黃程程那個包也背在背上,“我幫你拿包。”
最困難的就是下樓梯這段。
好在今天是周末放學,學生一早全散光了。
符遙身上拎着兩個包,不時轉頭回去看黃程程,語氣難免擔憂,“慢點,别滑摔跤了。”
“知道知道!别光說我,你自己也看着點路啊。”黃程程大大咧咧回她。
符遙失笑,剛想回她“我怎麼沒看路了”,猛一轉頭,不偏不倚撞進了别人胸膛。
拄着拐杖的黃程程:“……”
痛。
好痛。
符遙直接被這一下撞懵了,淚花都差點飚出來。
她頭也不擡,甕聲甕氣地道了聲歉,捂着自己的鼻子問黃程程,“幫忙看下——我的鼻子還在嗎,是不是斷了?”
“斷是沒斷,不過……”黃程程一臉慘不忍睹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