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一看舒巧巧動作,以為她是害怕退縮,得意地放聲喊話:“這位繡娘,咱們一人做事一人當,絕對公平公正,不會因為一些小營小利而去冤枉了無辜之人。”
舒巧巧冷靜地盯着面前的幾人一言不發,隻做了個“請”的手勢。
像是戲劇場前準備待畢,先是一陣丁零當啷聲音響起,而後才是人物出場。一個身着紅色輕紗的女子從角落中拐了出來,奪目的金飾佩戴滿頭,金飾相碰發出嘈雜的聲響,身上衣物在飄着雪的寒冬裡更顯單薄。
舒巧巧淡漠地看着這隆重的彩旦登場,心中猜測愈加了然。
女子一出現在廳堂,那眼神便先巡視了廳堂一番,似乎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這才将視線落在舒巧巧身上,隻是看到的一瞬間,眼神不可自抑地透露出了嫌棄之色。
管家對着女子谄媚一笑,然後轉向舒巧巧莊重介紹道:“這便是我們府上的千金小姐,亦是經驗豐富的知名繡娘!”管家面向衆人的語氣洋溢着驕傲自滿,對着羅千金卻又是卑躬屈膝的小人姿态,“小姐,還請看看這屏風吧,免得有人抵死不認了!”
幾個路過的仆人一聽這話頓時好奇心爆棚,紛紛停在廳堂附近佯裝幹活。
羅瑗腳踩精緻雲頭履,邁着輕佻的步子,極盡優雅地走到屏風前,芊芊細指撚起那片破開的布料,隻匆匆掃上一眼便語氣極其不屑地說道:“這般下等的布料,自然是極易被劃破了。”
舒巧巧聞言輕笑:“是嗎?敢問羅繡娘,這布料有多下等?”
羅瑗嗤笑一聲:“這一看便知是你們這些平民拿來替代錦緞的素絹,如此次品也敢拿來應付我們羅大人!”
舒巧巧十分謙卑地躬身:“敢問繡娘,可否讓民女知道錦和絹如何作區分?”
舒巧巧裝作求知的模樣大大激發了羅瑗的優越感,她睨了舒巧巧一眼輕蔑開口道:“自然是觸感不同了。絹是次等面料,前後手感一緻且透光,而錦是上等面料,表面光滑,背後會有浮……”
“背後會有什麼?”舒巧巧緊盯着羅瑗,等待她将後面的話說出。
然而羅瑗看清了那布料的背面,心虛地一甩衣袖:“說了你就能懂了嗎?”
“羅繡娘不道出其中道理,民女自是不懂。”就在羅瑗以為舒巧巧真的就到此為止的時候,舒巧巧又開口說道,“隻是民女初在繡莊學習之時,曾有織娘告訴過民女,錦緞是需兩人配合織出,一人提花,一人織造,織成的錦緞背後會有細微的浮線,每尺工料都昂貴非常。民女不才,但亦看得出這布匹精細加工過,質感異常光滑細膩,上面再繡上精美繡作,方為‘錦上添花’,又何為下等呢?”
衆人紛紛探頭看去,隻見那因裂開而耷拉下來的布片背面,确實存有一二浮線。
羅瑗臉色有些繃不住,趕緊将那布片歸位掩蓋。剛剛她隻匆匆掃了一眼,竟沒看到那布料背面有細微的浮線存在。
“我一時看錯了罷了。”
舒巧巧也不急,隻低頭繼續附和道:“既然不是布料的問題,還請羅繡娘繼續指點一二,究竟此繡作是遭何破損。”
羅瑗強行定了定自己的神色,穩聲道:“這般大的裂口,自然是被尖銳物品勾破了。”
“敢問羅繡娘,何為勾?”
“你可上過學?竟連勾是何物都不知!”
舒巧巧十分順從地低了頭:“小女子家境清苦,不曾上過學,唯一會的本領隻有刺繡,因此還請羅繡娘耐心指導。”
她笑看着羅瑗,雙眼滿是期待着她的回答,順便還在言語裡道德綁架了一番。
羅瑗看到舒巧巧這表情就眼皮一跳,自己已經被好幾個“敢問”招進了坑裡,現在還有些心有餘悸。但礙于廳堂如此多的人圍觀,她隻好清了清嗓子,硬着頭皮回答道:“勾,自然是有尖銳物什拉扯了。”
“民女不懂,既是拉扯,那繃緊之物是否會因這拉扯而變形?”
“……”
“再甚者,變形破裂之後,是否會有殘餘纖維顯露?”舒巧巧思考了一下,或許自己說得太現代化了,又補充道,“也就是線頭是否會冒出?”
“…………”
舒巧巧步步緊逼,嗆得羅瑗再說不出一句話。偏偏對方眼裡那情真意切的求學态度逼着她不得不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