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奏折被梁晉扔到地上,殿内的人顫顫巍巍跪了一地:“聖上息怒!”
上位者不帶情緒的聲音傳來:“息怒?長州百姓患疫病多日,為何無人上報?刺史呢?知州呢?知府呢?都死了不成?”
“拟旨,命程毅中臨時兼任長州知府,原來的讓他按律法處置,疫病之事交給他處理,另,讓太子輔助,事成之後即刻回京。”梁晉吩咐道。
程毅中本是巡按禦史,臨時受任倒也不慌不忙,有條不紊的接手了長州的事務,并且讓原知府麻溜的回去見聖上去了。
——
清晨的陽光照到水面上,霧氣彌漫。
江風裹挾着潮濕的水汽擠進船艙,他們已經快接近石川城了。
鄭知黎沒事就坐在船邊釣魚,還真讓他釣上來幾條大魚,蔺譽也來了一點興緻,但是空軍了幾次,被鄭知黎嘲笑了幾句,就放棄了。
在江上漂泊了五日,船隻要靠邊了,蔺譽感覺自己終于要活了,但隻見鄭知黎收了魚竿急匆匆進船艙,他面色凝重,不似以前:“前面渡口有官兵把守,所有船隻都要靠岸檢查。”
蔺譽扶着艙壁站起來,透過木窗望去,隐約可見遠處碼頭上攢動的人頭。
衙役正在驅趕幾個衣衫褴褛的流民,嬰兒無助的哭泣聲回蕩在江面。
“不對。”鄭青雲抓緊椅背,蒼白的指節抵在唇邊輕咳,“尋常的檢查不必何須動用府軍?怕是有什麼事情了。”
蔺譽搖搖頭,他們一直在江上,什麼消息都不知道,隻能等到岸上才能知道點什麼。
船上的氛圍有些凝重,陳郎中臨行前給的艾草香囊散發着淡淡的清香,稍稍撫平幾人的情緒。
船艙靠岸停下,幾人下船。
渡口飄蕩着避瘟湯,空氣中彌漫着苦味,鄭知黎不由得皺了皺眉頭,蔺譽和鄭青雲習以為常,甚至鄭青雲還在和蔺譽探讨是這藥苦還是他喝的藥苦。
鄭知黎對此不知道說什麼,鄭青雲的小臉埋在大氅裡,江風吹過,蔺譽眼疾手快地裹緊他,不讓冷風吹進去。
他又撚起一抹藥渣,又聞又看,仔細分辨:“青蒿、黃連、艾草、雄黃……都是治療瘟疫的藥物,南方發生疫病了?”
恰巧此時觀易去前面打探消息回來了,他擠過人群,低聲道:“公子,刺史府張貼告示,稱城中出現瘟疫,并說疫病的源頭是鄞王府中流傳出來的熏香,可……鄞王幾日前就因科場之事下獄了。”
一行人經過檢查沒有生病之後就進了城。
城門口就有告示張貼,鄭青雲的手指拂過還未幹透的墨迹,不小心沾上了一點新鮮的漿糊,蔺譽拿出帕子就給他擦幹淨了,速度之快讓鄭青雲都沒反應過來他手上沾了髒東西。
鄭青雲有些無奈,他總覺得蔺譽把他當做什麼易碎的東西一樣小心的對待,不過這樣被照顧的感覺也還不錯,對方眼中掩飾不住的擔憂讓他心裡很滿足。
鄭青雲看了一眼幹淨的手指:“迫不及待的栽贓,倒像是掩人耳目,引人懷疑。”
蔺譽道:“先安置下來再說吧。”
他們進了城,準備休息兩日,等觀越他們到了再繼續趕路。
觀易出去打探消息,蔺譽在房内給鄭青雲針灸。
陳郎中教蔺譽如何針灸,在他們臨走前叮囑,兩次針灸間隔不要太長。
臨行之前蔺譽給鄭青雲紮了一次,兩人在船上,因為蔺譽暈船,怕自己手不穩,所以沒有紮針,進了城剛好時間也差不多了。
在船上的時候,鄭青雲還時不時咳嗽一陣子,蔺譽生怕他咳出血,每次都緊張兮兮的盯着鄭青雲。
蔺譽手上的動作十分輕柔,輕到鄭青雲都沒怎麼感受到。
等蔺譽把銀針一根根拿出來,整理好放進藥箱時,突然聽到鄭青雲開口:“蔺譽,為什麼我總感覺,你看向我的眼神十分悲傷。”
除了那次圍獵,因為蔺譽不顧自身安全惹他生氣,鄭青雲叫他“蔺譽”,其他時間,他都是叫他“小譽哥哥”。
蔺譽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收拾好,像往常那樣插诨過去:“真的嗎?肯定是你看錯了……”
鄭青雲坐起來,盯着他的眼睛,蔺譽不一會兒就移開眼睛。
他不敢看。
鄭青雲長大了,那雙眼睛越來越像他記憶裡暴雨時的那雙眼睛。
他不想讓這雙眼睛再充滿絕望,堅決。
他不敢回想。
鄭青雲冷靜的聲音傳入蔺譽的耳朵:“你看,你都不敢看我,你在害怕什麼?”
蔺譽嘴硬:“我沒有啊,青雲,你這樣讓我挺害怕的啊哈哈哈……”
人在尴尬的時候,就會遇到更尴尬的事情。
鄭青雲沒讓他糊弄過去:“你一直很緊張我的身體狀況,對待我像是在對待一件珍貴的……瓷器?我中毒你比我都着急,就像是……你在怕我……”
話沒說完就被蔺譽捂住嘴,他神色痛苦,語氣略帶請求:“青雲,别說那個字,别說。”
鄭青雲眨了眨眼,心情極好的笑了。
他很喜歡蔺譽耷拉着眼睛看向他,像個小狗,而蔺譽的反應讓他很滿意。
但是蔺譽有時看向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别人,讓他很不舒服。
鄭青雲知道,自己有一些惡劣,想讓蔺譽一直陪在他身邊,雖然他知道這幾乎不可能,他們會長大,會娶妻生子,組成自己的家。
不過現在想這些太早了,及時行樂才是王道。
他把蔺譽的手拉下來,笑着說:“好了好了,小譽哥哥,我不說,我肯定活的好好的。”
他沒繼續問那個問題,每個人都有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