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臨時小藥房點着燈,鄭知黎站在一旁緊張的看着旁邊全身浸泡在木盆中的鄭青雲。
蔺譽被屋裡的熱氣蒸的出了汗,他問:“青雲,感覺如何?”
鄭青雲閉着眼睛,微微蹙眉:“還好,就是感覺藥味有點重了。”
蔺譽松了口氣:“那就沒事,水涼了嗎?我看陳院判說要用熱水泡半個時辰,二哥,不如你先回去休息吧?”
鄭知黎搖了搖頭:“沒事,我在這看着也放心些。”
鄭青雲感受着水流劃過自己的身體,慢慢的,身體感覺到溫暖,心口處卻有一些不對勁,像是什麼東西在皮下蠕動。
他伸手向那裡摸去,卻隻摸到光滑的皮膚,他的感覺像是欺騙了他。
他的腦袋越來越暈,霧氣彌漫,下半身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上半身卻像是深處寒冬臘月一般。
蔺譽察覺出鄭青雲的不對勁,連忙在水中拉着他的手,焦急問:“青雲,怎麼樣?不舒服嗎?”
鄭知黎也沖到桶邊,面帶焦急。
他關心則亂,完全忘了陳院判叮囑過他,第一次解毒時都會覺得不舒服,嚴重的話甚至會吐血,下一次就會好一些了。
鄭青雲勉強睜開眼,看了一眼湊到他眼前的人,他有些看不清那人的臉,但是卻能感受到此刻他的關心。
他微微偏頭,看向鄭知黎,嘴角扯出一抹笑,想安慰兩人自己沒什麼事,卻喉間一陣腥甜,一口血吐出來,在水中蔓延開來,像是絢麗的彼岸花。
鄭知黎一急就要把人抱出來,蔺譽這才想到陳院判的叮囑,連忙勸阻,讓他把銀針拿過來。
蔺譽顫着手往銀針上倒藥酒,他的手太抖了,心跳也跳的快,藥酒撒了一地,他小心翼翼的把銀針放好,擡起手“啪啪”就是給自己兩個耳光,給鄭知黎吓一跳:“小譽,你别着急,别對自己下那麼重的手。”
蔺譽頂着兩邊十個手指印,深吸一口氣,手也不抖了,心也不亂跳了,他淡然說道:“二哥放心,我有分寸。”
呵,這身體,不知道誰是主人。
他按照陳郎中教他的,往鄭青雲身上幾處穴位紮了幾針,并穩住他的身形,對鄭知黎說:“二哥,一炷香的時間就好。”
鄭知黎去拿了一根香,點燃放在一旁。
鄭青雲迷迷糊糊,腦子裡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冰,一個火,要是蔺譽知道,保準會覺得,他這是在單機玩森林冰火人呢。
蔺譽送他的玉佩挂在一旁的架子上,青色的玉佩色澤光亮,很是好看。
鄭青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回想起那塊玉佩,隻記得當時自己過生辰,他收到了很多生辰禮物,爹的,娘的,祖母的,二叔的,二嬸的,太子哥哥的,大哥的,二哥的,小妹的,他很期待蔺譽會送他什麼,但是蔺譽那一整天都是一副高深莫測的臉,死活不告訴他。
直到晚上臨睡前,蔺譽才遞過來一個盒子,裡面放着一塊青玉玉佩,下方墜着的流蘇也帶着祥雲模樣。
鄭青雲看着他從盒子裡拿出來那塊玉佩,仔細戴到他身上。
月光照耀下,盈盈青色看得鄭青雲心裡暖暖的。
但當他聽到這玉佩是蔺譽的父母給他的時候,他手忙腳亂就要摘下來,可是蔺譽打了個死結,鄭青雲手指都戳紅了也沒解下來。
蔺譽按住他的手,說道:“鄭伯父給我了第二次生命,青雲,你對我亦是十分珍重之人,相信我娘看到你喜歡這玉佩也會開心的。”
思緒回籠,鄭青雲的額頭滲出薄汗,蔺譽離他近,聽到他在呢喃着什麼,他湊近仔細聽。
鄭青雲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蔺譽:“我為何是你珍重的人?”
蔺譽身形一僵,鄭知黎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動靜,他正在搬水。
蔺譽滿心酸澀,他動了動身子,慢慢的把下巴靠在鄭青雲頭上,下方人出的汗暈濕了他的下巴。
他輕聲說道:“沒有人能比得過你,青雲,你值得。”
鄭青雲不知道聽沒聽見,蔺譽想他應該是沒聽見。
因為他緊皺着眉,痛苦的呻吟壓抑不住,蔺譽看香已經燃盡了,他小心的把銀針拔出來,搽拭幹淨放好。
他看着鄭青雲依舊痛苦的臉,往常白淨的小臉皺成一團,看着好不可憐。
蔺譽歎了口氣,把手伸入水中,握住鄭青雲的手。
他還沒有握住鄭青雲的手,那人就已經緊緊攀上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握住救命的浮木一樣。
兩人在水下十指相扣,蔺譽有些無措。
鄭知黎在一旁看着,略顯無奈,在他看來,這兩人好的跟一個人似的,旁邊跟有個屏障一樣,誰都擠不進去。
鄭知黎問:“加些水嗎?”
蔺譽試了試水溫,點頭:“加一些吧。”
半個時辰之後,蔺譽小心翼翼的把鄭青雲扶起來,用清水浸過的帕子把他身上擦幹淨,又拿毛巾給他擦幹身上的水,替他穿上衣服,鄭知黎拿着巾帕絞着他被打濕的頭發,等到不滴水了,兩人把人送進被窩。
雖然是春天,但夜裡還是會冷,加上鄭青雲的病,現在屋裡還燒着一個小小的炭盆。
鄭青雲迷迷糊糊地被折騰來折騰去,最後滿臉倦意的躺在床上。
鄭知黎早已經離開,蔺譽去倒了杯水,在一旁涼着,鄭青雲看着他坐在床邊,伸手碰了碰他放在床沿的手。
蔺譽低頭,兩隻手握在一起,鄭青雲帶着困意的聲音傳來:“小譽哥哥,我有些渴。”
蔺譽拿過涼在一旁的水,扶着他坐起來,把杯子遞到他唇邊。
一杯水見底,鄭青雲感覺喉嚨舒服了不少,他又重新滑回被窩,舒服的眯上了眼睛,輕輕拍了拍一旁的空位。
“快休息吧,小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