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譽微微皺眉,眼神不善,他側身擋在鄭青雲身前,擋住了阿承宇的視線。
鄭恒突然間有些慌亂,嘴裡念叨着:“對得上,十九……”他對着蔺譽說,“快快快,小譽,把他手腕接上。”
蔺譽“啊”了一聲,在鄭恒催促的眼神下走來過來,替他接好了手腕。
随後又走回去,靠着牆輕輕揉着肚子,鄭青雲抿着唇,伸手撫上那處,替他撣去了衣衫上的灰塵。
鄭恒從身後書架的一個角落裡拿出一個盒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塵,小心翼翼地打開。
裡面是幾封書信和一個小鈴铛,鄭恒把書信打開,放到阿承宇面前,又拿起那串鈴铛。
“叮鈴-”
清脆的響聲在無人出聲的屋内突兀的響起,阿承宇盯着那串鈴铛。
“叮鈴-”
“叮鈴-”
“兒啊,回來吃飯了啦!”
暮色裡,女子站在小溪旁呼喚着還未歸家的孩子。
“叮鈴-”
“我兒,你的力氣還是太小了。”
男子寬厚的手掌覆上孩童的頭,揉了兩把有些幹燥的頭發,皮膚裂開的小口挂出來幾根頭發。
孩童笑嘻嘻地爬上男子的後背,嘴上喊着:“駕!駕!阿爹,騎大馬喽!”
“叮鈴-”
“阿爹……阿娘……”阿承宇呢喃着,他不顧手腕上的疼痛,膝行兩步,往前爬,去觸碰那串鈴铛。
鄭恒拉過他的手,把鈴铛輕輕放到他手裡。
阿承宇痛哭出聲:“你怎麼會有這鈴铛?”
鄭恒心潮澎湃,思緒萬千,無數個念頭在心上繞來繞去,最終化作一聲歎息。
“我認識你阿爹,當年我随我爹在肅州帶兵打仗,你阿爹誤闖了軍營,被部下當成赤瀛派來的探子抓了起來,他無父無母,自小在琴川長大,雖然是容國人模樣,卻不懂容國話,軍中有懂琴川話的士兵做了翻譯,這才知道是一場誤會,不過你阿爹當時受了重傷,索性就先留在營中療傷。”
“我當時在軍營中比較調皮,我爹總拿軍規罰我,他不懂那些軍規,隻是總看見我在烈日下紮馬步,就總來找我。”
“當時年紀尚小,覺得被他關心有點丢人,一氣之下和他打了一架。可能不打不相識吧,後來我們成了朋友,隻不過你阿爹的傷好了之後,就離開了,留給了我這串鈴铛,我就再也沒有他的消息了。”
鄭恒盯着阿承宇的臉,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我從前從未想過,你會是他的孩子,隻是覺得你有些眼熟。”
阿承宇不可置信:“你騙人!我阿爹都去世了,肯定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若真是我阿爹的朋友,又怎麼會害死他們!”
鄭恒一臉詫異:“我何時殺害你阿爹阿娘了?你阿爹回去之後,我們互相寄了幾次信,當時你阿爹還提到他娶妻生子,後來琴川滅國之後就再也沒寄過,我以為是他不想和我來往了,我也不知道他的家鄉在哪,也就沒有再找過他。”
阿承宇從懷中掏出那塊腰牌,扔在桌上,質問道:“這是我在村子的廢墟中找到的,你鄭府的腰牌,你還有什麼能狡辯的?”
他面目猙獰,眼睛發紅,像是要流出血淚,字字泣血。
鄭恒拿起那塊腰牌,翻來覆去仔細查看:“孩子,是誰告訴你這是我鄭府的腰牌的?”
阿承宇冷哼一聲:“你問我就要和你說啊?”
鄭青雲問他:“是那天你去看榜時見的人告訴你的吧?帶着面具,個子不高。”
阿承宇失聲:“你早就跟蹤我?”
蔺譽擡起食指搖了搖:“那不叫跟蹤,那叫給予下屬人文關懷,關心下屬。這麼說,看樣子是了啊。”
鄭晏章無奈扶額,高遠山戳了戳他,問:“小譽說的什麼?什麼人文關懷?”
鄭晏章絕望。
這是問這個的時候嗎?
這邊阿承宇沉默片刻,松了口:“是他,他是我阿兄,我們自小失散了,村子被燒那天才重逢。”
鄭恒皺眉,他走過去在書信裡翻找,紙張劃破空氣的聲音回蕩在屋内。
半晌,鄭恒遲疑的開口:“可……你阿爹阿娘在成婚後第一年就生下了你啊……”
阿承宇猛然擡頭,他的面色有些蒼白,在燭光的照耀下顯得略微有些僵硬。
其餘四人面色各異,但都帶着震驚和疑惑。
阿承宇搖着頭,他沖上前在那幾片紙裡翻找。
“不……不可能……不可能……不會的……”
命運就是如此捉弄人。
琴川字與容國的字不同,字迹不易被模仿,阿承宇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他阿爹的字。
“……我去年秋日已娶了媳婦,夫人小我兩歲,前兩日剛診出了喜脈,我要有孩子了,要比阿兄的孩子小一歲,待他出生,阿兄能否為他取個名字?”
日期是琴川曆大中三十年春。
阿承宇出生在琴川曆大中三十年冬。
“哄-”
他的耳邊傳來陣陣嗡鳴聲。
假的。
都是假的。
阿兄是假的。
仇人是假的。
他做的一切算什麼?